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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口出狂言的威脅,亦真亦假,卻是這般恣意無情……

    或真或假?

    走出和室,扯了扯身上的和服,七月心情有些鬱悶。為什麼日本人要穿這種束手束腳的和服呢?真礙事哩。

    經過滿庭院紫堇花開的院落,七月慢慢踱步至花叢中,負手而立仰望高牆上紫紗般朦朧的天空,心中悵然若失。

    墨染,我似乎走上了你當初的路子了,從一個大家族中逃離的你,也曾如我方才那般算計威脅過很多人吧,只為了保護心中重要的人和事……我也要感謝你呢!謝謝你曾經不管多厭惡都可以放下計較教導我們這世間某些生存法則。如果你也在這個世界,憑你的能力手腕,一個千糙家算得了什麼,在你指間彈指而過罷了!但那卻是你心底深處最深的傷痛……

    墨染,我們這一生,就此別過,不會再相見了吧?

    “七月!”

    少女清脆甜美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悵然,回身不意外瞧見穿著美麗和服,儀態萬方、優雅淑婉的少女,千糙家的大小姐——千糙縈音。  

    “七月,原來你回本家了,見到父親了吧?”

    七月扯了扯唇角,輕輕“唔”了聲,神情仍是清清冷冷無情無緒。

    千糙縈音目光複雜的看著紫堇花叢中清冷的少女——她的妹妹七月,那樣不染塵緣的清冷,就這般俏生生的立於花叢中,似乎滿庭院的紫堇花也沾染上了那份無情無緒的清冷,在傍晚紫紗般的天幕下與世隔絕般遙不可及。

    “七月,有時想想,我真的很羨慕你!明明知道你的身份不配,你的存在是心頭之刺,卻仍是忍不住想看看你、親近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七月有些意外,靜靜的看著站在廊蕪間容貌美麗、姿態嫻雅的少女,晶瑩美麗的下頜微動,似乎在隱忍著什麼,斂去了臉上一向合宜的笑容,面容微微扭曲。似乎也不期待她的回答,千糙縈音愣愣的看著晚霞中的紫堇花,神色有些恍惚。

    “從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我有一個叫七月的妹妹,因為她出生在七月,故而就如此叫七月。你一定想不到吧?在我還不了解所謂的人情事故前,就喜歡上與我流有相同血液的妹妹,甚至還央求母親將妹妹接回家陪我玩……然後每次母親只是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沉默不語。”  

    千糙縈音朝她笑了笑,滿臉自嘲,“這些由來都只是因為,那個優秀卓絕的父親總是很寵愛的將還是個小女孩的我抱在懷裡,對我細述那個叫七月的女孩子是怎樣的可愛、怎樣的乖巧,今天做了什麼事、又吃了什麼東西、穿了什麼顏色的衣服……那雙好看深邃的眼眸明明盈滿疼寵的看著我,卻讓我感覺不到絲毫寵愛,他只是透過我來看那個孩子……”

    “每天每天,我最快樂的時刻就是被父親抱在懷裡的感覺,好像我是他的小公主、是他的全世界……”

    “呵呵,你能想像在外頭領導幾百萬人的公司總裁,鐵腕魄力的男子是如何放下身段、如何溫柔的對一個小女孩訴說另一個孩子的事情,每天每天不間斷嗎?明明我就站在他面前,明明只要一個認真的眼神就能看到身旁這個女兒也很優秀可愛,為什麼就不肯認認真真看一眼呢?”

    “雖然父親無法伴著那個孩子長大,卻在遙遠的日本時刻關注著她的種種……等長大一些,終於明白,想恨那個奪走了父親全部心思全部目光的孩子,卻發現,那個由父親口述伴著我一起長大的孩子,早已在數不清的歲月積累中深入骨髓般愛不得恨不能……”  

    七月漠然不語,神色有些恍惚。

    這不是她的人生,她不是那個叫千糙七月的女孩,她只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時間空間而來的一抹孤魂,不知怎麼的就成了一個十六歲的叫千糙七月的少女。

    在那個世界,她的父親也是一個優秀卓越的男子,與她的母親相遇相愛,卻發現在那裡,母親才是破壞了別人家庭幸福的第三者。而母親愛父親愛到不能失去他,在父親因意外去逝後,自私的拋下年幼的女兒追隨父親而去了……

    她只是叫七月罷了……

    “七月……”千糙縈音走到她面前,很認真的看她,“看在父親用了十六年的時間來愛你的母親和你的份上,請你對他好點,讓他站起來,不要這樣自我放逐下去了,不然他真的會……”未竟的話哽噎在嗓子眼裡,未語先哽咽。

    千糙縈音第一次在這個她念了好久也怨了好久的妹妹面前抽泣出聲。她好怨優秀卓越的父親為何從未正眼瞧她一眼?每一次疼寵的眼神只是透過她惦念另一個無緣的孩子;也好怨為何父親要用那麼溫柔寵溺的聲音抱著她邊翻閱從遙遠中國傳真過來的信息邊與她訴說一個小女孩兒長成的故事,巨細靡遺到讓她從打從心底愛上那個十六年來無緣一見的妹妹……  

    直到真正見到了她卻不知怎樣面對她,該以何種方式最自然的與她說說話……

    如果一開始沒有放到心底,她便可以做一個千糙家最完美的家主了吧?

    如果……

    唇輕輕嚅動了下,百般滋味湧上心頭。心頭亂糟糟的,七月愣愣的看著少女在自己面前低首泣不成聲。半晌,遲疑的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少女美麗柔軟的褐發——這樣的溫褐色,倒與那個父親很相近哩。

    其實千糙縈音長得極像千糙知世呢。

    糾纏的指尖碰上少女柔軟髮絲的那一刻,少女撲進她懷裡低低抽泣,緊緊的抱住她,仿若失而復得的寶貝般,又仿若這世間最親密的姐妹……

    身體僵硬了下,七月抬手輕輕拍撫少女哭得一顫一顫的肩背,出口的嘆喟無聲的消失在北海道早秋的清風中。

    無論怎樣成熟懂事高高在上,到底只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子啊!

    其實他們都只是一群正在成長中、開始放眼這個世界的孩子罷了!

    中卷:少年初嘗情滋味,欲語還休事事休 再一次的表白  

    “七月,生日快樂!生日快樂,七月……七月,生日快樂!生日快樂,七月……七月,生日快樂!生日快樂,七月……七月,生日快樂!生日快樂,七月……”

    捧著正在歡快唱著慶祝歌曲的懷表,七月唇角微勾,濃濃的喜悅之情溢於眉睫。嗯,今天她就要回東京了,終於可以見面了呢!想到那個飛揚跳脫的少年,心弦微盪,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

    “七月,那是生日禮物嗎?”

    七月回首望向出現在門邊,扶著門框喘息未定的蒼白男子,若無其事的將懷表收籠入衣襟內,輕輕“唔”了聲算是回答。

    即使相處了幾天,千糙知世仍是不曉得如何與這個十六年來只能在相片中看見、在幻想中臆測的女兒相處,特別是當她活生生的出現在面前,不再是隔著一層紙的冰冷死物,伸出手就可出觸摸到的真人時,更是不知所措。

    當他聽傭人說她今天要回東京了,他想也不想的不顧眾人的勸解,硬是跑了出來。當看到女兒時又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氣氛陷入沉悶,兩人相對無語!就算相處了幾天,七月也一樣不知道要怎樣面對千糙家這一大家子各形各色的人,只得以她一慣的處事方式對待他們。只是讓她比較困擾的是千糙知世總會用一種父親渴望女兒關注的殷切期盼的目光盯著她看,讓人瞧見了,結果苛責的還是她這個太過冷情的女兒。還有那個千糙家的家主——千糙明宗有事沒事就召她去喝茶,結果只是說些無關緊要的事……七月冷笑,他似乎還不放棄想讓自己當上千糙家所謂的家主哩!

    還是早點離開的好,免得沾染一身是非。七月為自己明智的決定讚許的點了點頭。

    半晌,七月抿唇輕聲說道:“我今天……要回東京了!”

    其實不管怎麼否認,這個男人也是千糙七月的親生父親,她也不能對他太過怠慢,畢竟日本人挺注重長幼尊卑之分的,雖然在他人眼裡她的態度確實很怠慢。

    “不能……多留幾天嗎?”眉間的郁色越顯濃厚,千糙知世一臉不舍。

    “我已錯過學校的開學典禮了,可不能再曠課了,對學業不好!”七月搖頭,見他一臉抑鬱寡歡,腦海中回想起那個紫紗般的傍晚,在紫堇花叢中哭泣的少女,為的正是眼前這個眉目憂鬱的男子,為了一個已逝之人一心求去,生無可戀的父親!  

    其實那個少女對千糙七月所有複雜情感的由來,溯其源由只是因為自己父親對和子與和子所生的女兒太過深刻的愛,因為太過孺慕優秀的父親最後連同他在意喜歡的人事也一起在意喜歡了……雖然對這種感情不以為然,但她只是個旁觀者不是千糙縈音本人,沒有她置喙的餘地。

    想了想,七月還是說道:“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你的人生還長,何不往前看看,這人世仍有許多值得你關注在意的東西的!相信和子也希望你好好活著呢。我……有空會來看你的!”

    “真的?”黯然的眼瞳煥然一亮,千糙知世定定的看著神色清清冷冷的少女,緊緊張張的問,“七、七月,你真的會來看爸爸嗎?”

    原本出口後微些的後悔在看到一個三十八歲的大男人竟如同一個小孩子般殷殷切切的盯著自己時消失了大半,不禁點頭給予他一個安心的回答。

    “嗯,只要你還在,我就會來!”只要他肯活下去,她就會抽空去看看他,算是盡一個子女的責任。

    “嗯,爸爸會等著七月來的!”  

    七月撇了下唇,沒再說什麼。而千糙知世也已習慣這個女兒的安靜少言,只顧著在一旁開心的傻笑去了。七月偏首,眼角瞄到和室外融融的日光下安靜的望著這方天地的美麗少女,愣了下,然後朝她頷首致意。遠遠的,她只隱約瞧見少女略略寬慰的神色和複雜的眼神,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目光轉到神情歡欣的千糙知世身上,愣愣看了他一會兒,方轉身離開。

    七月抬頭看看和室外明朗無雲的天空,那樣的明媚可親,一如英二明亮清澈的笑容,不覺心頭微軟,淺淺的微笑起來……

    拒絕了千糙家安排接送的私家車輛,七月獨自一人坐著新幹線回東京。回到東京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疲憊的抹了把臉,一個人安靜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當看到熟悉的街道心情才算真正的輕鬆起來,明明只在這個城市生活才半年多,卻開始覺得這個城市比起北海道來可親可愛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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