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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那是必然的!快點想好後兩件事!”王離惡聲惡氣地道,頓了一下之後又立刻道,“在人前不要與我說話。”
“果然是想撇清關係嗎?”少年上卿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
王離抿緊了唇,不想說自己是怕在人前丟臉。比武輸給這麼一個羸弱的少年,絕對不能說出去啊!可是看著這少年上卿在月光下有些蒼白的臉,他又說不出什麼話來,只能羞愧地放開他的手腕,快步遁入了黑暗之中。
看著王離的背影,少年上卿伸手撫了撫被抓皺的衣袖,稚嫩的面容上早就沒了方才頹然的神色。
想要撇清關係?談何容易!
將閭既然已親眼見到他們之間的來往,即使一會兒潑髒水潑不成功,但王離肯定也會被蓋上大公子扶蘇的印章了。
而他自己……
少年上卿諷刺地勾起了唇角。
他居然還天真地妄想著離開扶蘇。
實際上,早就已經離不開了。
休戚相關,榮辱與共……嗎?
※·※
氣氛壓抑的暖閣之中將閭垂頭站在一旁,努力壓抑著自己上揚的唇角。
他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向父王匯報這件事,畢竟那少年上卿和王離說的話只是隻言片語無法作為憑證。可他剛回到暖閣想要找侍衛打聽下消息,就發現暖閣這裡已經有些混亂,一打聽竟是趙姬頭上的紫蚌笄丟了。
這明擺著就是被那兩人偷走了!
將閭不敢耽擱,正好遇到了聞訊而來的父王,便直接說了此事。他也極為慎重,並沒有主觀判斷就認定是對方偷了紫蚌笄,只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強調自己並沒有聽到甘上卿和王離兩人提到“紫蚌笄”三個字,但因為兩件事發生的時間太過靠近,一切都是他的猜測。
立刻就有侍衛遵照王命,去鹿鳴居徹查了。將閭有點遺憾自己不能跟著去,無法當場看到那甘上卿震驚的表情。
侍衛去了有半刻鐘的時間,便帶著那少年上卿和王離回來了,將閭卻看到對方淡定的神色,心中一沉,下意識地覺得自己恐怕是被算計了。
果然,呈上來的東西是一支蒙恬蒙將軍所制的毛筆,和半卷剛剛抄好的《堯典》,連墨跡都沒有干透。那少年上卿一進暖閣就直挺挺地跪下請罪,可背脊依舊挺得筆直,句句說得懇切,倒讓人覺得他若不幫大公子抄書就是罪大惡極良心難安一般。
可是將閭越聽越覺得這甘上卿就是在狡辯,他只差一步就能把他大哥拉下深淵,眼看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又怎麼能忍住不去嘗試踹對方一腳呢?
“他說謊!丟的那支紫蚌笄定是在他那裡!”見父王的表情趨於緩和,將閭終於上前一步,加重語氣強調道。
跪在青石磚上的少年上卿抬起頭,眨了眨眼睛,無辜而又訝異地問道:“四公子,你怎知丟的是一支紫蚌笄,而不是一對呢?”
將閭立時為之語塞。
暖閣里鴉雀無聲,每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將閭的身上,尤其是坐在高台之上秦王政的目光,簡直有若實質。
他怎知丟的是一支紫蚌笄?對啊,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明明龍鳳紫蚌笄是天下聞名的一對發笄……禮單上寫著的也是一對……
將閭汗流浹背,努力回想著,忽然想起那名連面都沒見過的大人曾經稍微提過一句,也不知道怎麼他偏偏就記住了。
可是……這種理由就算說出口,連他自己都不會相信……
抬頭接觸到父王冰冷的眼神,將閭雙腿一軟,“咚”的一聲,頹然地跪了下去。
而跪在旁邊的少年上卿背脊依舊挺得筆直,他的表情依舊無懈可擊,但低垂的眼中卻划過一絲寒光。他能這麼快就抓住將閭言語中的漏洞,也是因為扶蘇的布置。
時不時在將閭身邊出現的那位神秘大人,自然也是扶蘇吩咐顧存去安排的,連交代後者的時候都是當著他的面。本想著這些鬼蜮伎倆根本不會有什麼用處、但事實證明就是這麼簡單。
看著佝僂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將閭,少年上卿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只要認清對方想要的是什麼,就很容易誘導對方走入陷阱。
而報復一個人最好的方法,並不是讓他受到肉體上的傷害,而是讓對方得不到最在意最想要的東西,一生求而不得。
原來那個看似風輕雲淡的大公子殿下,骨子裡也不是那么正直無害的。
無人招惹則罷,若有人敢伸爪子,就莫怪反被暗算了。
回味著師父曾經說的弈棋者也分等級的事情,少年上卿心裡不得不頗不是滋味地承認,大公子殿下勉強也算是個中等弈棋者了。
※·※
“看起來很華麗的髮髻,實際上一支簡單的發笄就能固定。
“而想要解開那麼複雜駁亂的髮髻,也只要拔掉那支發笄就可以。”
“母后,你說的很對,許多看起來複雜的事情,有時候其實用最簡單的方法就解決。”
“將閭肆意傷人又不堪重任,此事之後,秦王便不會再讓他觸及權力中心。看來我又要在其他公子之中挑選了……”
在一間不起眼的屋子裡,一名男子盤膝而坐,半邊容顏都藏在了燭光所照不到的陰影之中。若是趙姬死後有知,恐怕會跳起來怒罵這個害死她的兇手。
他的身前放著一個錦盒,其中便是那對引起軒然大波的龍鳳紫蚌笄,在昏暗的燭火下,泛著幽暗詭譎的光芒。
男人用他郡蘊藏著無限妖邪的雙目緊緊地盯著這對龍鳳紫蚌笄,許久許久之後,才諷刺地輕笑了一聲。
“母后,我為你報了仇,不管秦王知不知道趙姬因何而死,趙國的那個娼jì也活不過下個月了。
“不過你居然為了和那個娼jì搶這一對東西,而丟了性命。母后,你也不是像你自己所說的那麼聰明啊……”
第六章 綾錦囊
少年上卿揉了揉酸麻的右手,對著從大公子書房通報出來的顧存微微點了下頭。
這位善解人意的顧內侍恭順地側開身,示意他已經可以進去了,自己則走到一旁去尋其他小內侍去了。
少年上卿滿意地勾了勾唇,知道顧存肯定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屋裡抄寫的那些竹簡都搬到高泉宮中。其實被人發現也沒什麼,他為了替大公子扶蘇抄書而委託王離竊筆,這件事都在秦王面前過了明路,秦王都沒說什麼,又豈容他人置喙。
高泉宮是緊鄰咸陽宮的一處宮殿,占地並不大,但給大公子居住是足夠了。這處宮殿是秦宣太后時期建造的,雖比不上隔壁咸陽宮的氣勢恢宏巍峨壯麗,但也別有一番雅致。
因依山而建,又引入了一汪清泉從高處潺潺流過,故名為高泉宮。如若在天氣晴朗的時候,登上高泉宮最高的殿堂極目遠眺,便可在東北處遙遙看到滾滾而過的渭水。
少年上卿踏入書房,轉過幾處屏風和低垂而下的帷幔,就看到在書房的深處,正捧著竹簡看得入神的大公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