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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惹上卿大人不快,更不想此後連靠近對方的資格都沒有。
織室確實是個令人心靜的地方,在一針一線的fèng補中,她把她的情思都寄托在其中。她所求的並不多,上卿大人可以穿上她所fèng制的衣物,就足夠了。
少女時的自己,還對上卿大人抱有妄想與幻想,所以把自己的姿態卑微到了泥土之中,仰望著對方的身姿不能自拔。
在歲月的流逝中,正是因為少了不切實際的綺念,她對待上卿大人的態度也就完全不同了,可以稱得上輕鬆自在。
當然,這也只是表象而已。
採薇跪坐在蓆子上,低頭整理了一下散落的裙擺,才重新抬起頭來朝對面自家上卿大人看去。
雖然臉色還可以,但怎麼又瘦了?北疆的生活看起來很艱苦,貌似那件旌旗深衣還要再改改。不過也不用,只要養好了身體,就會胖一些。
只是光線比較暗,看不清上卿大人的臉色如何,也不好讓對方撩袖子,無法看到他手臂上的瘀斑怎麼樣了。
“大公子尚未娶妻,我又怎麼可能成親?”青年上卿語氣輕鬆地說道,“我也是兩年多未歸家,我父想見見我罷了。”
採薇知道內情絕不可能如此簡單,但她只是個織婢,她也不關心什麼國家大事,只要上卿大人好好地活著就足夠了。她推了推案几上的包袱,揚起笑容道:“這是採薇為上卿做的幾件衣衫,還有一件沒做好,過些日子就能送來了。”
“多謝了,難為你還想著我。”青年上卿真心實意地道著謝,他可以看得到採薇眼底的青黑,搖頭不贊同地說道,“我的衣衫足矣,織室的任務繁重,你也要多注意休息。”
採薇俏臉微赧,連忙轉移了話題。
秦朝民風開放,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時間也不宜太長,她問了幾句上卿大人的近況便依依不捨地告辭而出。
藏在倉庫里的旌旗深衣最後還缺一塊,採薇一邊走出甘府,一邊摸著袖筒里的兩塊布料和別在布料上的織女針。這兩塊布料倒是正好可以補上空缺,但最近一段時間她也要開始日夜不停地fèng制。誰知道始皇回咸陽後,得到了完工的那件旌旗深衣,是不是就要收回織女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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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採薇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屋內的青年上卿打開了案几上的那個包袱。
包袱內放了數件夏天的衣衫,從襌衣、襦衣、漢衣、領衫、裳,到配套的頭巾、幘、腰帶等等,其中的衣衫全都是用他喜愛的各種綠色布料fèng制而成,配以各種精細的繡花紋縷,既不讓人感到太過高貴,卻又帶著低調的奢華。
織室首席織婢的手藝,全天下都找不出幾個可以與之媲美,從細密的針腳就可以看得出對方在其中傾注了多少心血,每一件都可以稱之為精品。
可惜,給他這樣的將死之人穿,都太浪費了。
青年上卿的俊顏露出一絲惋惜,剛把包袱重新綁起,打算收起來時,屋門就被人毫不客氣地拍開。青年上卿按了按額頭,再一次後悔回家,早知道父親沒什麼事,他就應該回高泉宮的。
“兒子,你就這麼放人家走了?”外界傳聞纏綿病榻也許很快就會駕鶴西去的宜陽王,此時正中氣十足地吹鬍子瞪眼地朝他的不孝兒子咆哮。
“父親……”青年上卿不用假裝就很虛弱地低喚了一聲,“您知道這並不是好時機。”
“老夫可不管什麼好時機不好時機的,隔壁老王他都報上曾孫了!他可比老夫還小一歲!可我連孫子都還沒影呢!你說說,那麼多姑娘想要嫁給你,這麼多年,你就一個都挑不出來?”宜陽王留著三綹長須,在妻子去世後就迷上了修道,不開口說話的時候就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但他這個修道據他自己說,就是修世俗道。平時的愛好就是去市井溜達,反正換身平民的衣服,誰也不知道他是誰。
青年上卿閉了閉眼睛,不知道隔壁老王是指那家買鞋子的還是賣湯羹的。
“父親,哪裡有那麼多姑娘想要嫁我?”
咸陽局勢不明,有大把的人想要結交於他,卻不一定想要與甘府聯姻。畢竟婚姻是結兩姓之好,往現實了說,就是利益共同體。
早些年時,還有許多家看在大公子扶蘇的分上想要攀親,但他父親就沒看上幾家。畢竟當時扶蘇還未婚配,有適齡女子的高官貴族王公大臣們,都瞄準了扶蘇和諸位公子們,怎麼可能看上他一個小小的侍讀?
時光隨便拖拖,好像就到了現在。
“老夫都不在意你娶誰,是個姑娘家就行啊!若是想娶個自己喜歡的也可以,老夫不注重門第。喏,今天來的這個採薇也不錯啊!雖然年紀大了些,但勝在沒那麼多糟心的親戚,你們倆還從小一起長大……”宜陽王發揮了從市井學來的胡攪蠻纏,苦口婆心地嘮叨著。他兒子常年不著家,倒是讓他極少找到這麼好的機會。
青年上卿皺了皺眉頭,他的身體都這樣了,又怎麼可能娶妻?採薇的戀慕他自是看在眼裡,可她是個好姑娘,他在第一時間就已經暗示了拒絕,對方也退回了安全線外,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前些年是他無意婚配,而後是不去思考此事,甚至還想過若是情況允許,他也可以把婚事當成籌碼進行利益交換。再之後,他已沒有資格談及此事,只有淡然處之。
可他又不能把這個原因直接跟父親講明,說不過他還不能跑嗎?青年上卿無奈地勾了勾唇角道:“父親,您既無恙,我明日便回高泉宮。”
宜陽王一呆,連忙阻止道:“你師父傳話讓你回咸陽的,還囑咐我不讓你亂跑,只讓你在家待著。”
師父傳的話?青年上卿不驚反喜,師父這是預測到了什麼天機?難道咸陽城的天終於要變了?
可是始皇依舊在東巡的路上未歸,扶蘇也在邊疆戍邊若是有什麼事發生,扶蘇也來不及回咸陽……不,有蒙恬和王離在他身側,在萬千秦軍之中,他也是最安全的。
反而此時他在咸陽,倒是能替大公子提前部署一二。
青年上卿如此想著,也顧不得自家父親在場,用剪子剪了一段過長的燈芯,讓油燈更亮了一些,便提筆在帛書上寫寫畫畫起來。
宜陽王見狀也無奈地搖了搖頭,沒辦法,甘府雖然上下都歸他管,但兒子自從十二歲之後他就管不了了啊!要不然他早壓著這臭小子去成親了。
罷了罷了,還是讓廚房給這臭小子多做點膳食吧,據說昨天一整天他都沒吃多少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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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上卿在專注一件事的時候,很少在乎周圍的情況,連他父親什麼時候離開的都沒有注意到。只是在僕人送飯食過來的時候,拿起托盤上的濕毛巾擦了擦臉。
連夜從上郡奔回咸陽,他的身體也已經到了極限,臉色實在是太差,只要有人看到,都會覺得甘府上下他才是要掛招魂幡的那一個。為了瞞過父親,他讓僕人買來胭脂,需要的時候就在臉上抹一些。也辛虧如此,否則採薇那姑娘心細,肯定會看出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