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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下,交給胡亥那小子,估計根本熬不過五年。”

    這一點扶蘇倒是非常贊同,胡亥並不是不學無術,而是生生被父皇養廢了。性格暴躁,養尊處優,又沒有經過真正的帝王教育,這朝政肯定會把持在李斯和趙高手中。

    “李斯和趙高兩人所求的不一樣,遲早會發生分歧和爭執。”

    沒錯,李斯還不算泯滅本性,趙高卻無所不用其極。李斯再怎麼渴求權勢,終究也是為了建立一個強大的秦朝。而趙高卻目標不明,無法窺探其用意。

    “這兩人鬥起來,肯定是趙高笑到最後。而胡亥被其一手教導,更是玩不過對方。”

    是啊,這秦朝,恐怕二世就要亡了。不過趙高也是姓嬴的,若是他掌權,這天下怕還是不用改姓……

    即使扶蘇沒有辦法出聲,他們兩人也依舊思緒同步地如往常一般議事。扶蘇索性也就不在意那些被焚燒的帛書了,反正都是自家侍讀寫出來的,即使燒掉,也依舊留在對方的腦袋裡,也不知道這之後又要便宜了誰。

    扶蘇嘆了口氣,不舍地摸了摸火盆周圍的帛書。

    “趙高的狼子野心,怕是很快就要暴露了。”青年上卿依舊低聲地自言自語。

    扶蘇卻楞在了當場,因為他忽然發現,即使自家侍讀的才華如此令人驚艷,可若當權者是個不懂得欣賞的蠢人,就如同明珠蒙塵,完全無用。

    “估摸著,很快就有人來處理我了吧……”青年上卿泰然自若地說著自己的命運,絲毫不以為意。

    快逃!

    扶蘇站了起來,努力地想要引起對方的注意。可他卻僅僅能擾亂火盆上方的煙霧,卻不能做出更多的示警。

    也許是煙幕繚繞在屋中久久不曾散去,青年上卿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做錯事的扶蘇心虛地重新安靜下來,可下一秒卻看到青年上卿抽出一張帛書捂住了嘴,大片大片的血色暈染開來,觸目驚心。

    “畢之!畢之!你這是怎麼了?”扶蘇震驚不已,他此時才發覺自家侍讀的臉色如此之差,即使在火盆溫暖的火光映照下,也顯得慘白如雪。而且身形幾乎瘦削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真可謂是形銷骨立。

    好半晌,這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才停歇下來,屋中只能聽到火盆中帛書燃燒的噼啪聲,和青年上卿如風箱般的喘息聲。

    青年上卿像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況,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淡然地拿著手中的帛書擦了擦嘴邊的血漬後,隨手毀屍滅跡地扔進了火盆里。

    “殿下,你是不是又回來了?否則這玉璇璣為何一直在發熱……”

    扶蘇沒聽懂這一句,自家侍讀胸前的玉璇璣他也是見過的,可卻沒聽說過有這等功效。

    ※·※

    扶蘇見自家侍讀又開始一張張地燒起帛書,便有些棘手地在室內踱起步來。之後就發現在屋子的陰暗角落裡,居然隱隱約約看到有個模糊的人影。等他好奇地看過去時,才發現那裡竟然趴著一個女子!

    說女子也不盡然,準確地說,應該是個女鬼。

    扶蘇在死後這半天裡,還是頭一回看到同類,當下好奇地靠了過去。卻發現這女子身下竟放著一件黑色的衣服,那女子穿著淡色宮裝,面目朝下,一時也分辨不出來究竟是誰。

    扶蘇正要上前查看,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扶蘇還以為是甘府的僕人,但對方壓根兒就沒敲門,而且“嘩”的一聲毫不客氣地拉開了大門。

    “阿羅,你快點準備準備跟我走!”來人氣急敗壞地沖了進來,卻被屋內的煙燻火燎嗆得咳嗽起來。但他還是堅持走了幾步,搶到青年上卿身邊,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扶蘇一看來人,正是許久不見的嬰。

    “我不走。”青年上卿淡淡地說道,言語中卻有著不可動搖的決心。

    “不走不行啊!”嬰恨恨地跺了跺腳,“你覺得胡亥和趙高能留你性命嗎?虎賁軍正往你們府邸這邊來,快跟我走!”

    “我跟你走,你就不會被追究責任嗎?”青年上卿抬起頭,給了嬰一個安撫的微笑,“況且虎賁軍不光是來甘府,還去了很多大臣的府上。”

    “咦?你怎麼知道的?”嬰聞言一愣。

    “我自有消息渠道。”青年上卿的手摸了摸身旁的狻猊石刻,石刻邊上的薰香爐還升著縹緲的煙霧。

    也許是因為青年上卿成竹在胸的淡定讓心情急躁的嬰平靜了不少,他趕緊把屋內的窗戶都打開,通風之後,才走了回來,垂頭喪氣地嘆道:“阿羅,為什麼始皇會傳位給胡亥那小子啊?你說扶蘇他會不會直接在上郡反了?”

    扶蘇眨了眨眼睛,上郡的消息果然還沒這麼快傳回咸陽,咸陽城這邊確實還沒人知道他已經死了。

    所以咸陽宮內才那麼人心惶惶?高泉宮內那麼杳無人跡?都覺得他會舉兵造反?

    青年上卿默然以對,依舊在燒著手中的帛書。

    “阿羅,我看你還是跟我走,先躲一躲吧。”嬰心急地拽著青年上卿的袖子,嘗試著說服對方,“萬一扶蘇反了,胡亥恐怕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你,又或者把你當人質……”

    扶蘇卻知道自家侍讀絕對不會答應的,畢竟他已經知道他的死訊了。

    為什麼他對父皇的使臣就那麼毫無戒備……讓他們以前十數年的所有準備都功虧一簣……

    這邊扶蘇陷入了無邊的自責中,而嬰卻被青年上卿勸了回去。嬰本不想就這樣走的,可是虎賁軍已經在前院叩門,他為了避嫌也只能離開了。

    虎賁軍是秦軍的精銳部隊,身披重甲,守衛皇宮,只接受皇帝的直屬命令。所以除了皇宮之外,虎賁軍可以憑腰牌闖入咸陽城任何一個府邸,都不需要徵得府邸主人的同意。

    剛剛叫來奴僕帶著嬰從甘府的後門離開,虎賁軍就已經直入甘府正門,很快就衝進了小院。青年上卿整了整衣衫走了出去,正好遇到了傳旨的虎賁士兵。

    扶蘇在屋內聽著,對方正是來請大臣們集合,去驪山為始皇發喪。

    青年上卿問清楚了時間,虎賁士兵卻說立刻就要走,甚至連臥病在床的宜陽王也都不能推脫,必須同去。青年上卿便說回房換件正式的袍服,這才得以重新進屋。

    扶蘇覺得這事有些蹊蹺,但此去驪山路程遙遠,趕著深夜出行倒也不甚稀奇。之前在咸陽宮遊逛的時候,扶蘇也聽別人說他父皇的遺體因為運輸回來時間過長,再加之天氣過熱,屍體已經腐爛,弄了一車鮑魚也遮掩不住臭味。

    這樣一想,著急發喪也是說得過去的。

    青年上卿進屋之後先是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綠袍,他的衣物都是綠色的,發喪自是不應該穿這種顏。門外的僕人已經送來了白色喪服,素衣、素裳、素冠都是生麻布製成。

    在青年上卿更換衣袍時,扶蘇卻發現,一直在角落裡趴著的女鬼竟然睜開了眼睛,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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