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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簡直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覺得墨很香,明明臭得幾乎要讓人暈過去。

    不過因為殿門大開,王離倒是一會兒就緩了過來。除了書架,偏殿裡連地上都堆積著

    各種各樣的書簡,中間只留著幾條窄窄的空隙供人行走。

    連跨帶跳輕巧地繞過這些書堆,王離轉過一排書架,卻發現屏風前的案几旁並沒有人在。剛想高聲詢問外面的內侍,卻見屏風後人影晃動,一個身著綠袍的少年訝異地走了出來。

    少年上卿的官袍是綠色的,所以常年也都慣穿綠色的衣袍,今天他穿的是一件石綠色的長袍,下擺卻都撩了上來,系在了腰間,露出了下面白色的褻褲。

    王離一怔,倒是沒料到會碰到這樣的場景,立刻就漲紅了臉,連連道歉。

    綠袍少年苦笑了一下,立刻把手中的書簡放在案几上,邊彎腰整理衣袍邊道:“是怕在殿內走來走去被竹簡劃破衣服,勿怪。”

    “是我魯莽了,應讓人通報一聲的。”王離揉了揉鼻子,覺得自己理虧得很。誰能想到這位在外面一本正經無懈可擊的少年上卿,私下裡居然是這樣一副隨意不羈的模樣。

    他剛剛一晃眼,依稀看到屏風後面有床鋪的模樣,想來這位少年上卿平時若是看書看得累了,就直接宿在了這裡。

    綠袍少年動作很快,放下了長袍,攏了攏有些散亂的長髮,幾下就恢復了莊重的模樣。他淺笑著招呼王離坐下,自己則拎起一旁放在火盆上保溫的水壺,沖了兩杯泡著梅花瓣的熱水放在了案几上。因為這處偏殿中存放的書簡很多都是朝中事務,即使不是最新的,也禁止其他內侍靠近,甚至連採薇都不能隨意進入,所以綠袍少年便養成了自己動手的習慣。

    透過縹緲蒸騰的水汽,王離打量著許久未見的少年。比起初入咸陽宮時的孩童模樣,現今已經十四歲有餘的上卿才算稱得上是真正的少年。身量已經抽長了許多,五官雖然已經長開了許多,但猶帶著幾分稚氣未脫,卻足夠俊秀得令人移不開目光。

    看著面前的少年唇角含笑,整個人散發著平易近人的柔和氣息,王離不禁感慨道:“畢之,你變了很多。”

    綠袍少年微微一笑,誰不會變呢?就連王離對他的稱呼,也從阿羅變成了畢之,變成了大公子扶蘇親自給他所取的字,距離也無形之中疏遠了許多。

    自從選定扶蘇成為要輔佐的明主之後,他便調整了之後的人生計劃。先要改變的就是自己的性格。

    因為自小長大,家裡人都不苟言笑,養成了他的面無表情,但身為下屬,總不可能老繃著一張臉。更何況前兩年扶蘇到了變聲期,在這期間基本都不怎麼說話,能與其心意相通的他便成了對方的口舌。與其他人交往,笑容便是必需品。

    最開始他也不習慣,但之後也就看透了。其實笑與不笑,沒有什麼區別,都是在自己真實的表情外面加一層面具罷了。笑容還能瓦解對方的戒心,又何樂而不為呢?

    “少時不懂事罷了。”綠袍少年笑著啜了一口淡雅的梅香茶,自從喝慣了師父喜歡的花茶,他便讓採薇按照季節收集一些花瓣曬乾。

    王離也跟著喝了一口,卻沒覺得這種娘兒們兮兮的茶有什麼好喝的。他忍了忍沒有出聲抱怨,好久沒見面了,一下子就鬧翻可不好。

    熟知他的綠袍少年見狀卻笑得更開懷了,看,往日說話刻薄的王離小少爺,今日開口前也會斟酌再三了。也就是最開始不管不顧地直闖偏殿,才能窺得對方依舊還未磨沒的少年意氣。

    心中無端端湧起一股莫名的失落,綠袍少年唇角的弧度低了少許,卻熱絡地起了話頭,與王離聊了起來。

    去年秦王意欲伐楚,便問李信將軍用多少士兵可行,李信稱二十萬人足矣。秦王又以此問詢王翦將軍,後者卻說非六十萬人不可,秦王笑稱王將軍老矣,何怯也。最後點了李信為主將,蒙恬輔之,而王翦將軍則趁此謝病歸家,令人唏噓不已。

    這段君臣對答被有心人宣揚出去,立到榮升了去年秦國最受歡迎的話題,綠袍少年曾經被嘲風魔音穿腦似的嘮叨了整整一個月八卦實況,逼得他最後搬來高泉宮住了好久。要不是嬰鬧情緒拽著他回鹿鳴居,他完全都不想再踏足咸陽官一步。

    不過為了與王離談話不尷尬,綠袍少年便提起了這個話題,立刻引起了王離大段大段的不滿與牢騷。綠袍少年含笑傾聽,適當在某些停頓的地方添上自己的見解和附和,很快就讓王離生出知己之感。

    “切,我父在李將軍執掌大軍之前,曾伐楚取十餘城。這功勞之後的成果,就生生被李將軍搶了。”王離緊握右掌,憤慨地在空氣中揮了一下。

    “日前聽聞,王老將軍告病,王大將軍近日歸來,據說是要伐魏?”見提到了王賁,綠袍少年立刻話鋒一轉。這消息在咸陽上層之間都不是什麼軍事秘密,韓趙燕已滅,楚國又有李信領兵伐之,又因其帶走的兵馬並不多,所以閒暇的軍隊肯定會另有安排。剩下的兩個國家,齊國最遠,所以目標定是魏國。

    “應是如此,過幾日我父就會進宮領虎符,這次我也會隨軍出戰。”王離說得口乾舌燥,拿起梅花茶一口飲盡,倒是不再嫌棄這種古怪的口感了。一杯水潤喉,王離摸著手中的陶杯猶豫了片刻,因為猜到這才是綠袍少年特意找他一敘的緣由,便實話實說道,其實……我還是有些擔憂。”

    綠袍少年淺淺一笑,豎起了一根手指,緩緩道:“其一,王大將軍是首次獨立領兵。”

    王離的臉色稍黯,但還是點了點頭。不是他不相信父親,而是以往都是在爺爺的麾下帶隊出戰,縱使之前曾經攻下楚國十餘城,也是因為他爺爺的軍隊就在不遠之處,有什麼事情可以守望相助。這並不是說他父親的軍事能力不行,而是一種心理,就是走獨木橋的人,總沒有走石板橋那樣如履平地。而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這種極度緊張的心理,往往會帶來錯誤的判斷。

    綠袍少年也無須多加解釋,因為他知道他的未盡之言,王離都懂,他又豎起了第二根手指,道:“其二,兵力不足。”

    王離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李信帶兵二十萬,看上去仿佛比他爺爺要求的六十萬少了三分之二,但這兵與兵之間的差距也很大。老兵、新兵和精兵的區別不止一星半點,李信帶去伐楚的兵全都是精挑細選過的。雖然他父親手下的兵也都是他爺爺親自調教的,但總比不過李伯特意挑走的那一批。再說伐楚他爺爺說要六十萬兵,雖然魏國比楚國要弱,但也不是輕易就能滅掉的。而李倍伐楚只帶走了二十萬,他父親伐魏比對著疆土範圍,也就不能超過這個數,甚至要少許多。所以王離在遲疑了半晌後,還是不甘心地點了點頭。

    綠袍少年接著豎起了第三根手指,“其三,自秦伐六國以來,從未雙線同時開戰過。”

    王離捏著陶杯的手瞬間攥緊,臉色黑沉到了極點,顯然這是他最擔心的原因。而綠袍少年卻並未停頓,一句句接著說道:“合縱連橫,雖然六國沒有合縱抗秦成功,但已滅了三國之時,魏齊楚卻有可能會迫於危勢而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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