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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赤裸裸地去讚揚什麼,批判什麼。我認為,一個作家的傾向性應該包含在作品的整體構
中。我的傾向性,表現在《人生》的整體中,而不是在某個地方跳出來,同加林批評一頓。
王愚:這一點,有些評論文章沒有講得秀充分,我覺得你最後那樣的結尾,或者辯不是
結尾的結尾,已經指出來,對於高加林這樣的人物,實實在在的紮根在生活的土地上,才會
有一個新的開始。你對高加林是寄予厚望的。
路遙:這裡面充滿了我自己對生活的一種審美態度,這是很明確的。至於高加林下一步
應該怎樣走,他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在某種程度上應該由生活來回答,因為生活繼續在
發展,高加林也在繼續生活下去。我相信,隨著我們整個社會的變化、前過,類似高加林這
樣的青年,最終是會走到人生正道上去的,但今後的道路對他來說,也還是不平坦的。
王愚:對。他在以後的生活道路上還會遇到許多風風雨雨。
路遙:這是肯定的,因為我們的生活本身就是在矛盾中前進的。
王愚:你創造高加林這個形象時,是有原型呢,還是從很多青年人身上概括出來的呢?
路遙:我自己是農村出來的,然後到城市工作,我也是處在交叉地帶的人。這樣的青年
人我認識很多,對他們相當熟悉。他們的生活狀況、精神狀態,我都很清楚,這些人中包括
我的親戚,我家裡就有很多這樣的人,我弟弟就是這樣的人。我在生活中有很多這樣的感
受,才概括出這樣的人物形象。
王愚:高加林的形象,引起讀者的廣泛共鳴,恐怕主要是作者認認真真、老老實實從生
活出發,把握了生活中複雜的矛盾衝突,而又完整地表現了出來。這個人物不僅是農村青年
的寫照,也是這個時代一些青年的縮影。
路遙:高加林作為一個當代青年,不僅是城市和農村交叉地帶的產物,其他各種行業也
有高加林,城市裡的高加林,大學裡的高加林,工廠里的高加林,當然,更多的是農村中的
高加林。這樣的青年,在我們社會中,並不少見,我當初的想法是,我有責任把這樣一種人
物寫出來,一方面是要引起社會對這種青年的重視,全社會應該翔他們,從各個方面去關懷
他們,使他們能健康地成長起來,作為我們整個的國家和未來事業是要指靠這一代人的,所
以我們必須要從現在開始,嚴肅地關注他們,重視這個問題;另一方面從青年自身來說,在
目前社會不能滿足他們的生活要求時,他們應該正確地對待生活和對待人生,從某種意義上
來說,尤其是年輕時候,人生的道路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永遠有一個正確對待生活的問
題。
王愚:應該說,高加林的性格是多層次的,在他身上不僅僅是個人特點的堆砌,而是反
映了我們時代的諸種矛盾。
另外一些人物也是這樣,有些人物,在已發表的評論文章中還談的不多,像劉巧珍這個
人物,是一個很美的形象,但也反映著農村女青年自身的一些矛盾,還有高明樓這個形象,
你沒有把他簡單化,他身上有多年來形成的一種優越感,甚至一種「霸氣」,但卻有他順應
時代發憎愛分明的一面,有心計、有膽識,也有很多複雜的東西。劉巧珍這個形象,你突出
加以表現的,更是我們這個民族悠久的歷史所賦予這一代青年的一種美好素質,看來,你是
很欣賞這個人物的。
路遙:劉巧珍、德順爺爺這兩個人物,有些評論家指出我過於鍾愛他(她)們,這是有
原因的。我本身就是農民的兒子,我在農村里長大,所以我對農民,像劉巧珍,懷著這樣一
種感情來寫這兩個人物的,實際上是通過這兩個人物寄託了我對養育我的父老、兄弟、姊妹
的一種感情。這兩個人物,表現了我們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一種傳統的美德,一種在生活
中的犧牲精神。我覺得,不管社會前進到怎樣的地步,這種東西對我們永遠是寶貴的,如果
我們把這些東西簡單地看作是帶有封建色彩的,現在已經不需要了,那麼人類還有什麼希望
呢?不管發展到什麼階段,這樣一種美好的品德,都是需要的,它是我們人類社會向前發展
最基本的保證。
當然他們有他們的局限性,但這不是他們的責任,這是社會、歷史各種原因給他們造成
的一種局限性。
王愚:我們的歷史的惰性,限制著他們應該有所發展的東西不能發展。
路遙:正因為這樣,他們在生活中,在人生道路上不免會有悲劇發生,像劉巧珍,她的
命運是那麼悲慘,是悲劇必的命運。我對這個人物是抱著一種深深的同情態度的。
王愚:相形之下,我總覺得黃亞萍這個人物寫得單薄了一點,我所謂「單薄」就是說黃
亞萍身上虛榮、膚淺的東西寫出來了,這個人物內心裡必然會有的矛盾衝突,她在人生道路
上的顛簸,似乎都寫得不夠深。這也許是我個人的偏見,不知你究竟怎樣想,好些評論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