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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甲第一根煙抽到煙屁股為止,找了個垃圾箱丟掉,穿過法雲村,就已經離永福寺不遠了,出村子去永福寺還要買門票,韓道德駕輕就熟,早已搞定。走過第一道山門,雨花亭是第二道山門,過了橋就是主寺,青石板拱橋上,站著兩男一女三個香客,看模樣,是中年父親帶著一對雙胞胎兒女來永福寺燒香求平安的。興許是大雪才停,寺里僧人掃雪不及,男人帶著兒女在那兒用鞋子把橋面上的積雪踢入橋下池中,十幾歲的兒子瞧著就很敦厚穩重,反倒是那個已經有美人胚子輪廓的女兒,穿著件很喜慶惹眼的大紅棉襖,非但不土氣,反而異常襯景,她正嚷著要堆兩個大雪人給寺廟當門神,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中年男人倒是穿了雙土氣到只剩下結實的旅遊鞋,背對趙甲第,聽到女兒的提議,笑著點了點頭,轉過身看到趙甲第,善意一笑。趙甲第愣在當場,記憶力卓絕的趙八兩同志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傢伙,當年在上海跟蔣談樂去皇后酒吧那一次,就是這個男人,幫忙解了圍,對兩位挺有味道也挺有家世的良家姑娘抬了抬手,說他結婚了,算是婉拒了那位大家閨秀的主動搭訕。後來在黃浦江邊上,趙甲第又恰巧瞥見了他一次,這個男人手裡牽著一個孩子,脖子上騎著一個孩子,一同仰望著東方明珠塔,那時候,趙甲第就覺得這男人十有八九也是大有故事。
這算不算他鄉遇故知?趙甲第覺得是個好兆頭,笑著說了聲「緣分吶」,湊近幾步,問道:「還記得我不,上海皇后酒吧那次,多虧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嘿,有些年數了。」
少年跟少女都盯著這個跟他們父親一樣剃平頭的傢伙,然後相視一笑。趙甲第主動掏出那包幹癟的利群煙,幸好還剩下小半包,抖出一根,那男人猶豫了一下,接過趙甲第遞過來的煙,然後轉頭對女兒一臉無奈問道:「閨女大人,能抽不?」
容貌出彩的少女大手一揮,頗有大將風度:「今天破例,准了。」
中年男人轉頭對趙甲第拋出一個「家裡子女才是大領導,咱們都是成家立業的苦命男人,你懂的」眼神,見趙甲第要給自己打火,身上沒有打火機的他也沒有拒絕,由衷地笑著說道:「謝了。」
兩個孩子已經跑去堆雪人,趙甲第跟這個男人就蹲在橋邊抽菸,也沒如何客套寒暄,一切盡在不言中。趙甲第突然一瞪眼,呲牙咧嘴地小聲問道:「兄弟,你該不會就是陳浮生吧?」
中年男人會心一笑,回了一句:「緣分吶。」
趙甲第重重吸了口煙:「我操!咱倆如果真要干架才能擺平事情,那早早欠你人情的我,豈不是就得未戰先降了?」
少女遠遠聽到趙甲第的粗口,輕輕咳嗽了一聲,已經三十歲出頭的趙甲第趕忙舉手做投降狀,看到他這個動作,少女做了個俏皮鬼臉。陳浮生,或者說從不介意別人喊他陳二狗的中年男人搖頭笑道:「錯了,這話該是我說才對,你可能聽說過我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但我對你可是真的一點都不陌生。你寫的所有文章,你參加過的幾場財經辯論,我都看過,我還知道你德語很厲害,甚至前年還順道去過你資助的一所希望小學。至於當年那場金海風波,我更是一直在關注。嗯,用我閨女的話說,那就是你在智商上完全碾壓我這個戰五渣,當然,畢竟是自家閨女,沒忘記補上一句,情商嘛,我這個當爹的還是有丁點兒勝算的。」
趙甲第差點被煙嗆到,自己這麼出名了?
陳浮生接著說道:「放心,這次來杭州沒別的事,就是我兒子,陳平,一直很佩服你,趁著這趟我來杭州見個老朋友,就厚著臉皮耽誤你掙錢了,這孩子的書房和床頭,都貼著當年你接班金海的那張雜誌封面。都說女生外向,我家顛倒了,女兒向著我,兒子天天喊著以後要跟你混,給你當跟班打下手,跟你學私募,成天在我耳邊叨叨你趙甲第是多麼爺們多麼霸氣,把我氣得不行也煩得不行,乾脆就讓他親自來見你,我是有私心的,想著見過你以後,這小子會覺得這個叫趙甲第的傢伙也就不過爾爾嘛,還沒自己老爹英俊瀟灑不是?」
趙甲第哈哈大笑,轉頭朝那個一直豎起耳朵關注這邊動向的少年大聲問道:「陳平,我帥不帥?是不是比你爸更能拐騙女孩子?」
陳平豎起大拇指,嘿嘿笑道:「對!」
趙甲第一臉促狹對陳浮生笑問道:「咋樣?服氣了沒?」
陳浮生忍著笑意,點頭道:「算你贏了。」
趙甲第打趣道:「陳平跟我拜師學藝,別的不說,撈個情場不敗的江湖名號肯定不難。」
陳浮生笑罵道:「滾蛋,別帶壞我兒子。」
趙甲第一本正經問道:「不帶壞陳平也行啊,要不我今兒就先喊你一聲岳父大人?」
陳浮生趕忙瞥了眼女兒陳安,轉回頭,看到捧腹大笑的趙甲第。陳浮生嘆了口氣,並沒有如何生氣,趙甲第鬼鬼祟祟遞給他一根煙,兩人趕忙相互打掩護各自點上,在無傷大雅的玩笑過後,陳浮生悠悠然吐出一個煙圈,淡然說道:「錢這東西,終歸是賺不完的,我這些年賺了不少,說到底爭一口氣,都是掙錢給別人看,自己其實花不了幾個銅板。這一點,趙鑫趙閻王肯定能理解,我跟你父親,都是鳳凰男出身。我這些年修身養性,脾氣好了很多,但還是希望陳平在做事情上,能多學你,別學我,盛世走陽關大道,亂世才走獨木橋,這句話是我媳婦當年說的,我一直記著。我身邊很多朋友,草莽氣還是太重了,對陳平來說,是好事也是壞事,他如果以後真的能來杭州,我更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