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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阿瑪,您究竟從哪裡來的信心敢在兒臣年幼就冊立太子?別和兒臣說那套自小聰慧這種話,兒臣想要一個真實理由。”頓了頓,胤礽腦子裡不期然的浮現了那時他的戲友臉上的黯淡,抿了抿唇,他皺起了眉,“是因為皇額娘?還是兒臣那位早逝的胞兄?”應該是二者皆有吧,後者比重更大一些。因為他覺得,放在康熙身上,夫妻伉儷情深這種情感比起父子親情來的更加難以想像。
“你怎麼會這麼想?”這下輪到康熙皺眉了,當初冊立太子雖然的確有一些私人情緒在內但依舊考慮各種因素的,再加上這人的確很早慧事事也很得他心,想著自小培養繼承人也是不錯的,每次他看著這少年時腦子裡出現的也絕對不是其他任何人。可沒想到這人一直以來竟然會這麼想,誰給這人這種錯誤認知的?
“大概是因為冊立太子的日子太巧了吧。”沒什麼意義的勾唇笑了笑,胤礽也沒有任何的隱瞞,他甚至很期待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為了戲友那一份耿耿於懷。
巧?康熙轉念就恍然了,隨之失笑,望著面無表情的少年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少年光潔的額頭,“你啊,你說你怎么小心思那麼多呢?那日子又不是朕挑的,又怎麼可能有其他含義在內?若是不喜歡你當初就該告訴朕,朕讓底下的人重新選個就是了,何必自個兒糾結那麼多年?”這孩子,怎麼越來越可愛了呢,竟因為這種事情而耿耿於懷十二年。
額頭上那一下並不疼,只是有些突然而驚了下。胤礽抬頭看向康熙,他發現這人越來越喜歡動不動就捏捏他敲敲他,真當他鐵打的覺不到疼嗎?“兒臣並無不滿。”
只當胤礽的話是被拆穿之後不好意思的掩飾,康熙心情很好,在發現少年的額頭被自己敲出一塊紅色痕跡後用指腹輕輕撫摸著,指下的肌膚觸感細膩的讓他忍不住多摸了幾下。
“若你擔心朕對你好只是因為對你額娘或者胞兄的移情作用的話大可不必,你是你,朕看見的也只有你,明白嗎?”
沉默了片刻,胤礽才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嗯,兒臣明白了。”只是,明白卻不代表可以往前跨上一步,他和康熙之間,界線是必須存在的。
望著胤礽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自己的話又是收效甚微,康熙忍不住暗嘆一聲滿腹無奈,這孩子小小年紀心防怎麼就那麼嚴密呢?想他朝中大臣都可玩弄鼓掌之中,一言一行漫不經心的誘導利用攻破防線,可是為何這麼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而且這個孩子還是自個兒的兒子就那麼難攻下呢?難道,真的如皇瑪麽說的是因為他太過於尖銳了?要不……換個態度試試?換哪種態度好呢?慈父嚴父都試過了,剩下的也只有……一個勁的沉默著的胤礽可不知道康熙已經拐彎跑的心思,只是不久後,胤礽發現自個兒的情況似乎越來越不明朗了,本只是想著要麼讓康熙趁早革了他太子一位並且革職的態度越嚴厲越好,要麼就是盡力做個無過但也無功的平庸太子讓人忽視掉,總之繼任這種事情他從沒想過。只是現在是怎樣?康熙既沒革掉他也沒忽視他,而是……愈發的奇怪了。怎麼說呢,難道因為阿庫媽媽的死康熙受刺激過大抽了?怎麼從一個喜歡上演慈父記但其他方面還算正常的男人一下子躍為厚顏無恥的無賴?
“皇阿瑪……”眉頭幾乎都擰成一個結了,胤礽雙眼死死盯著在他身上亂捏的手表示對目前情況有些莫名其妙的,到底是他脫節了還是世界變化太快?怎麼才幾天的時間康熙已經變得他都快不認識的地步了?“兒臣自己來,不敢勞煩皇阿瑪。”
“保成別動,朕就快做好了。”
已經伸出的雙手因為這話而被迫僵在了那裡,胤礽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只是穿件外袍罷了需要這麼嚴肅的跟發生什麼國家大事一般嗎?還有,皇上不是應該很忙嗎?為什麼他起床睜開眼就差點被站在床頭目光深沉的男人嚇到。
僵著身子讓康熙將扣子扣好,當扣到最上面那顆盤扣時,康熙手上的低溫直接落在了脖頸之上,讓剛從被窩出來的胤礽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下。
康熙的動作一頓,隨即速度扣上最後一顆盤扣,笑著接過了奴才遞過來的暖茶,“是朕疏忽了,喝口茶暖暖吧。”
“不……”
“嗯?”
“……”才到口的拒絕因為這一聲尾調上揚的單音節而被迫停住,胤礽盯著康熙,片刻,乖乖接過看茶喝了兩口,並不燙口,冷暖剛剛適宜,喝下去一路暖到胃部,在這種寒冬臘月天稱得上是一種享受——若不是面前站著一個康熙的話。“皇阿瑪清早來此是有什麼指示嗎?”
紫禁城的主子都起的很早,就連那些在後宮無主的情況下的嬪妃們都不會起的太晚,這就是宮裡人的生活,只有早睡早起或者晚睡早起,只是,縱使必須早起,他也不覺得這位應該在天色未曉的時候就跑過來找他。
“只是來看看你。”最近的日子早朝已經停止,整日裡也就一些緊急奏摺需要批閱並沒什麼事情。後宮裡面那些個女人倒是趁此借著各種各樣的理由覲見,平日裡那些聞慣了的脂粉味濃郁的讓他膩味、煩躁,也不知怎麼的,最近他愈發的對毓慶宮對這人心心念念的想見著,這人身上的味道一直清清慡慡的,除了衣袍上那淡淡的薰香味之外別無其他。
他有什麼好看的?若是可以他真的很想來上這麼一句,只是礙於最近眼前這男人的抽風程度他不敢保證真把這話說出口這男人會不會跟個地痞流氓一樣和他來一場“父子感情交流會”,所以最終他只能抿了抿嘴繼續沉默是金了。
康熙也不介意胤礽的沉默,他發現最近他越來越喜歡呆在這孩子身邊了,縱使這孩子總讓他滿腹無奈,縱使這孩子幾乎從不主動開口,但他就是覺得舒服,就連空氣也清冽上三分,許多的惆悵也會隨風而散,這種感覺說不太清,但著實讓他愈發貪戀了。
“保成,快過年了,年後你就十四了,想上朝堂嗎?”皇子一般十五可以獲得職務上朝議事,現在也只有胤禔年齡足夠,不過保成是個特例,如果他想自己也可以安排,只是以他對這孩子的了解,估計不會想。
“謝皇阿瑪恩典,只是兒臣愚鈍,唯恐年齡幼小難當大任,是以還請皇阿瑪三思。”朝堂之事並不是不會、不懂,雖然他已經丟了兩輩子但撿起來溫習一段時日就會重新習慣的,那些個爾虞我詐他也清楚得很,甚至他還可以暗自去操作,只是那種日子讓他疲憊,有了第一次他已經不想來第二次了。
“難當大任?”似笑非笑的瞅著少年,康熙的眼洞悉了一切,對別人他不敢說,對這個他看了十二年的少年,他敢說這少年絕對不會和表面上一般平庸,或者換句話說,在這個紫禁城內可以做到功過持平無波無瀾,這本身就已經足夠說明一些事情了。
☆、第 94 章
“朕看你是不想吧。你啊,你說說當太子有什麼不好?以後這大清的江山都是你的,大清的子民全以你為主,萬人之上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你怎麼就盡想著往外推呢?”這個話題已經是老生常談了,但也是他一直以為最大的疑惑,他發現這個少年對太子一位和對他一樣,打從一開始就有著一種潛意識的排斥,這究竟是為何呢?
其實康熙發現的事情胤礽自己也發現了,他知道自己身上存在的問題,他也知道其實自己可以不必這樣排斥的,畢竟他現在才是胤礽,他過的是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他看的那場波瀾起伏的大戲。但是沒辦法,那場戲的結局讓他印象太深刻了,所以難免帶上點個人情緒,而且他也沒打算去改,現在這也沒什麼不好的,他倒是想看看,康熙對他的縱容究竟能夠達到哪個極限。
“回皇阿瑪,兒臣資質愚鈍深感惶恐。”
“有什麼可惶恐的?朕敢擔保,只要你肯認真去做,定會做的比任何人都要出色。”頓了頓,康熙終於看不過少年一直站著不肯在他旁邊坐下的行為,伸手索性將人直接拉著和自己坐在一張椅子上。雖然椅子很寬大,但本就是單人椅,再怎麼寬大也是有極限的,現在坐了兩人稍稍嫌擠了。不過康熙倒是覺得這樣還不錯,尤其是從少年身上緩緩傳遞而來的體溫,讓他覺得感覺很好。
滿意的按住了掙扎著想要起身的少年,康熙笑著繼續說了下去:“你就是不肯認真對待這事,在大臣們面前也是,保持著不溫不火的態度盡力讓自己被忽視掉,你想讓別人以為你平庸愚鈍好降低自身威脅度?既然那麼怕死,怎麼就不站出來直至頂端呢?只要你站在頂端,就沒人敢對你下手。”當然,他也不會讓人對這少年下手。
既然起不了也就不掙扎了,胤礽微微緊繃著坐在椅子上,對康熙的問題僅僅只給出了幾個字的回答:“高處不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