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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點頭,“正是。這處宅院本只是閒時置下,只是偶爾來此小憩,長久無人毫無生氣,若你願住下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更全了我的感激之情。”
微啟薄唇,伊安就要拒絕,卻發現消失了大半個下午的男鬼回來了,並一來就是一個深揖,“恩人,請應承下來。”停頓了下,似是怕伊安拒絕,遂繼續道,“這也是大王的意思。”
大王……伊安突然想起洗澡時那群數字說的自有人會為他安排好衣食住行,不會就是這意思吧?笑容微微僵硬了下,就和生鏽了的機械一般卡殼了少許時候,才恍惚笑著應下,暗地裡發誓:總有一天他要和那群數字們從人權到負責態度問題都好、好深入探討一下!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說好說。我們兩是兄弟,他為老四我排第五,你可以叫我們四爺五爺。”並沒有直接說名字,排行第五的弘晝笑眯眯的用了代稱,而且還用的光明正大,他相信這少年不會追根問底下去,或者說這少年對他們的底細估計早就猜測到幾分了。
也正如弘晝所想,伊安對他們的名字半點都沒打探的意思,只是隨波逐流報了自己家門,“在下伊安,伊始之伊安居之安。”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一首詩張口就來,鑲嵌了伊安的名字,乾隆眯著眼讚嘆道,“伊安,真是好名啊。”
“……”不,他相信他的父母只是想讓他一生平安,而沒有想什麼紅豆骰子入骨相思的風花雪月!
“……”弘晝和吳書來齊默然。對著一初次見面的少年念情詩,四哥/皇上,你這是赤果果的調戲啊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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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燈、木桌、木椅,伊安翹著二郎腿,一手鬆松的搭在自己的膝蓋之上,另一隻手放在桌面,食指有節奏的緩慢敲擊著桌面,清脆的噠噠聲在夜深人靜無人時顯得異常清晰,聲聲入耳,仿若直接敲擊在心臟處,讓心臟隨著這敲擊砰砰砰的膨脹跳躍著,壓抑住了呼吸。
富察·皓禎雖然為鬼,卻不忘做人習慣,也像模像樣的端坐在木椅上,對著伊安神色愀然,等候著伊安的問話。
又敲了半晌,燭火無聲的燃燒了一半,伊安才仿佛終於敲滿足了,收手搭在另一隻手上,整個人往後靠在椅背,姿態懶懶,“你所謂的遺願是什麼?”
一聽見說起這個,富察·皓禎又激動了,直直的從椅子中蹦起來站直,深深一抱拳,神色肅穆,滿眼都是濃濃的悔恨,“生前,私以為真愛無悔不容世人玷污半分,竟抱著和白吟霜兩個人的愛情理所當然的傷害了無數的人還活的理直氣壯,後才知我錯的多麼離譜。”
“大王曾寬慰我說,愛情沒有錯,是人總會被這種感情迷失個一兩回,回首後吸取教訓不要一錯再錯即可。的確,愛情本身沒有錯,可錯就錯在我為了愛情而忘記了其他更重要的東西,一如忠孝,一如君親。”
“皇恩浩蕩,得以皇上親眼讓公主下嫁我卻不知感恩,做了很多事情枉了公主深情辱了皇室尊嚴,是為不忠;阿瑪和額娘雖非親身,但養恩大於生恩,我非但沒有好好報答還把白吟霜引進家門,最終讓阿瑪和額娘不得善終落魄終老,此為不孝;和白吟霜孝期無媒苟合更是牲畜不如,如此不忠不孝,實乃愧對天地,若不能彌補萬一,心實難安,還望恩人成全。”
不得不說,十殿閻羅對富察·皓禎的洗腦是十分成功的,使得富察·皓禎在面對伊安時會不由自主的冒出一種對高人的盲目崇拜心態,當然,除了在一些讓他可以忘情失態的人面前例外,儘管他已經被忽悠的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但還是頗為喜歡“情不自禁”,就如當時見乾隆危險就把伊安推下了樹。
“太抽象了,具體些。”盡說這些他哪裡知道要做些什麼?
皓禎抱拳抬首,雙眼中懇意切切,出口的話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請恩人在一切還未發生之前阻止,扭轉乾坤力挽狂瀾!”
“阻止?阻止你和那個叫什麼白吟霜的相愛?”
“恩人明鑑。”
“可是,我聽你說的話中似乎你和這個白吟霜恩愛無比啊,就靠我一外人可以阻止的了?人要戀愛天要下雨,可都是無法阻止的事情。”
這是場面話,私底下,伊安則是從皓禎的自述中深深領悟到了皓禎之前的無敵屬性,太殘了。要他去阻止這樣一個還帶著殘屬性自認真愛無敵的男人和一個同樣只要愛情的殘屬性女人看對眼?這也太為難他了。
“真愛?”皓禎發出一聲短促的低笑,幾分荒涼和恍惚。他也以為是真愛,可臨到黃泉渡過奈何橋時回首,才驀然發覺情濃不在,徒剩一場盛世煙花後的空虛。
第9章 第九章
“你不愛?”伊安有些好奇了,難道真的是人死一場空嗎?生前太多的執著在死亡之後總是比較容易看清,有些繼續執著下去,有些則驀然放手,而這皓禎的愛情,怕是後者。
“不,不是不愛,只是愛錯了。”他愛上的又哪裡真的是白吟霜呢?他愛上的只是自己的愛情,完美而盛大。完美的猶如鏡中花水中月,朦朦朧朧隔著煙霧遮住了瑕疵,落在眼底就是那般的令人瘋狂迷醉;盛大的就如同日落西山的末日恢宏,一切只是平凡之上賦予了自己的幻象。
但現實卻只是一場虛幻之下的產物,生生死死只是自己任性的較勁,被自己的臆想蒙蔽住雙眼,不願看不願聽,最終傷了最該重視的人,幡然悔悟已然晚矣,只求重來一場,孰輕孰重心中自由掂量。
幽幽的嘆息,皓禎的眼中的神思恍惚起來,落在了悠遠的記憶之中,“吟霜也是可憐之人,本應是尊貴的格格,卻因額娘一時糊塗而自小孤苦,榮華富貴被我享受,她怨她恨實屬應當,奈何橋邊字字血淚句句控訴我才知曉原來她對我是有怨的。我也明白,千金之軀淪落成為孤女,相差甚大的身份讓她無法接受,也的確是我欠了她,她想取我性命我也絕無怨言,只是萬不該心太大恨太深,毀了整個碩親王府,毀了蘭馨,毀了皇家顏面。”
好吧,伊安扶額,他確定這個皓禎已經被那些數字徹底洗腦成功了,三觀從一個極端跑到了另一個極端。一開始真愛無敵,擋路的通通是惡毒是冷酷。現在呢?忠孝最高,真愛死邊去。你白吟霜苦?苦死也不准毀了忠孝之方,哪怕他忠的他孝的這方有錯在先也不行!
不過,伊安勾唇,緩緩綻放開的笑容肆意張揚,相比起前者,他還是更喜歡後者的論調。愛情是什麼?能吃能賣?值多少錢?說白了也就是過眼雲煙的東西,愛的要死要活的隔了兩三年還不就淡忘個精光,世上並不存在誰沒了誰就活不下去的神話,至始至終會陪著自己無條件愛著自己的一直都只有家人。
總算開始有了些興趣,伊安也精神了些,只不過,“可你不是說今日你和白吟霜已經遇見了?”皓禎之所以會離開那麼久正是因為他跑去混淆了黑衣人的視聽讓他們追岔了路之後偶然看見了以前的自己和白吟霜才會停留關注事情進展狀況。
“是。”
“那還怎麼阻止?”
“回恩人的話,雖在下力薄,但我甘願盡綿薄之力,請恩人准許讓我可跟在以前的我身邊阻上一二。”皓禎因是下了黃泉復又上界,力量自是與一般鬼魂有別,但想要作用於人身上必須先得到伊安的允許,當然,伊安是例外,誰讓他傻愣愣的寫下了那個諾字呢?
本就想著該怎麼預防今日被推事件的再次發生,現聽見皓禎的請求那正中下懷啊,二話不說伊安就准了。你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反正折騰死了也是你自己,你都不心疼了我還心疼個毛?
得到伊安允許,皓禎喜極,只是離去之際又憂心忡忡的回首,囁嚅其詞了半晌才下定了決心拱手,“我知恩人已是幫我良多實不該再厚顏相求,但皓禎分·身乏術,盡了孝悌之衣對君忠誠之事就捉襟見肘了,今日見皇上和和親王對恩人頗為欣賞,皓禎在此還求恩人保護皇上。”
對於今天那兩男人的身份伊安並沒有絲毫驚訝的,尖細嗓子的奴才、四爺和五爺、反賊的窮追不捨……很多事情串聯起來就可推測個七八分事實了,只是他不想說開而已,畢竟說開了就意味著更大的麻煩。
“我知道了,你就專心忙著自己的事情吧。”笑容燦爛的伊安說的那叫一個真切誠懇啊,只差沒有拍著胸脯說萬事包在我身上了,亮的皓禎滿目含淚千恩萬謝了許久才飄走,卻不知他感激的恨不得生生世世當牛做馬來報答的恩人此刻內心極盡敷衍。——就乾隆能活的那麼久的貨還要他保護?開玩笑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