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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穹將象徵著不祥的寶盒送回了長歌國,可是阮家被滅門的慘劇卻沒有能停止。
原來天子想要除掉誰,從來都不需要切實的理由和證據。
為了心安,也為了子孫後代,他可以對任何人大開殺戒。
被愛人背叛,闔族被殺,阿穹徹底變成了一把充滿仇恨的利刃。
她第一個要殺的就是謝扶宸。
那時整個阮家就只剩下阿穹和王五郎了,且她們的行蹤已經被發現,隨時都有可能落入虎賁軍的手中。王五郎一直勸阿穹離開汝寧,阿穹卻沒走。
她要去找謝扶宸清算一切。
“我以為女郎會殺了謝扶宸。”王五郎在追憶這段往事的時候已經發黃的眼珠子又有了些神采,“畢竟以女郎的身手,即便懷孕了謝扶宸也不會是她的對手。而且女郎心中有恨,恨會讓一個人成為野獸。”
“可是,她沒能成功。”步階知道謝扶宸一直活到了神初年間,一直輔佐著懷帝,政鬥失敗之後才被殺身亡的。
“對,女郎沒能成功。因為她無法去恨謝扶宸。”
“為什麼,難道謝扶宸不是明帝的爪牙,是明帝派來的奸細,派來欺騙她感情的嗎?”
王五郎搖搖頭:“我一開始也以為是這樣,可是這人心變化無端,難以預料。”
阿穹找到謝扶宸想要殺他的時候,他剛剛挨完五十鞭子的大刑,因為他裝病不出不願寫信給阿穹設計圍捕她,被天子發現之後以狠狠地懲罰他。謝扶宸假裝病危,已經讓人裝扮留在謝府,他偷偷跑出來想要尋阿穹,沒想到還未來得及出府,阿穹自己找上門來了。
“你不可繼續待在汝寧,快快離開!”謝扶宸想帶她走,她卻以金蟬刀切開了他的胳膊。
“我知道你恨我,沒關係,只要你和肚子裡的孩子能平安活下去,如何恨我都行!”
阿穹為他最後流下兩行淚之後便消失了,謝扶宸本還能行動,被阿穹傷了之後失血過多,當場暈了過去。
阿穹到底是個奇才,她帶著王五郎溜出了戒備森嚴的汝寧城,之後的十多天裡瘋狂的追殺一刻未停,那是王五郎這一生最最害怕的日子,他甚至不敢睡覺。
普通的追兵無法奈何阿穹,但有一個人不同。
衛景和奉命捉拿阮氏反賊,勢如破竹,只用了三天時間就找到了她的下落。
當衛景和率兵抓到阿穹時,阿穹嘔吐不止。
“你……莫非你……”衛景和才發現阿穹懷孕了。
看見昔日青梅如今落魄之狀,衛景和心裡不好受,更何況他堂堂男子漢如何向個孕婦下手?
即便是反賊,衛景和依舊將她安頓下來,送來食物和衣物,想要與她促膝長談,想要知道阮氏為何要反。
“如果我說我們阮氏沒有反意,我們是被冤枉的,你會信嗎?”阿穹只說了這麼一句。
衛景和看著阿穹的雙眸,半晌道:
“我信。”
衛景和腹部多了一道劍傷,而阮氏阿穹消失了。
從此之後再也沒人知道她的消息,就連王五郎也和她走散了。
她和她腹中還未成形的孩兒去了哪裡,便成了謎,也成了扎在天子心尖上的一根針。
衛景和說她已死,明帝未必相信。
而衛景和與謝扶宸成了死敵,其中的原因,他們心知肚明。
本以為這一切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消失,可明帝卻一直在惦記著那未曾找到的秘卷,那個下落不明的皇家秘密。
第170章 詔武四年
本是灰濛濛的天際徹底暗了下來, 雪花一片片地飄在甄文君的頭上、肩上, 漸漸將她包裹成一個雪人。
她還穿著嶄新的婚裙,裙擺在雪地之中露出一角, 像已經乾涸的血塊。
甄文君的臉部僵硬, 沒有一絲表情, 就像具在此地待了上百年的屍體。
王五郎對於阮氏阿穹的追憶只到她懷著孩子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之後這個傳奇女人去了哪裡又遭遇了什麼, 王五郎不知道。
“你別再跟著我了。跟著我只會有無盡的危險。”
王五郎一直都記得她們主僕二人分別時阿穹的堅定, 王五郎痛哭不已,他跟隨阮氏這麼多年, 如今阮家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王五郎怎麼捨得離開?
“女郎……仆知道女郎是想保仆一命,可仆發過誓的要輔佐阮氏直到入土的那一天!女郎!刀山火海, 就讓仆跟著女郎吧!”
黑夜的寒風颳在山谷之中, 王五郎對著阿穹一直磕頭, 磕得額頭上滿是鮮血,眼淚爬滿了臉龐,可是阿穹沒有任何動容,她甚至沒看過來一眼。
“你當年是被我父親買回阮家的吧。”阿穹問道。
“是,當年饑荒,阮公可憐仆父母想要易子而食, 將仆以一袋面買了回來。”
說起父親, 阿穹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一向充滿了善意的阿父, 對聿忠心耿耿的儒雅阮公, 怎麼也想不到最後會落到這樣的下場吧。”阿穹對王五郎道,“從今以後你自由了,不再是阮家的人。走。”
無論王五郎再怎麼哀求,阿穹都不再理會他。
“阮氏阿穹就這樣消失在茫茫人海,王五郎沒有再見過他。”步階道,“不過王五郎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將當年阮氏的最後一點線索帶到宿渡,以姑戧族語記錄下來的正是他。”
王五郎所不知曉的阿穹的後續,甄文君能猜個大概。
阿母是個心氣兒很高的人,謝扶宸一開始接近她的目的不純,無論在此過程中他是否真正愛上了阿母,直到最後,不僅讓她心折,甚至未婚先孕,有了他的孩子,這對阿母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打擊。她從未向自己提過謝扶宸的事,對於燦爛的過往也絲毫不留戀,只是不停地告誡女兒,不要鋒芒畢露,要學會低調學會收斂。看得出來她在努力遺忘過往,遺忘有謝扶宸的過往。
她隱姓埋名改名為“驍氏”,一來是對自己祖上的紀念,二是為了躲避追查。就算到了神初年間她依舊是個頗為敏感的話題,若是被查到極有可能還會有殺身之禍。
可她畢竟是個奇才,她或許不甘自己唯一的女兒在西北邊陲這小小的縣城碌碌無為一輩子,不想女兒這一生只是個家奴。她看出了女兒的聰穎和閃光點,所以在暗中打磨她,希望有朝一日她也能有所作為,不讓聰慧的腦子蒙塵。
阿母是矛盾的,從她對女兒的教導上就能看出來。
她也是非常聰明的,謝扶宸若是真的如王五郎所說,對阿母假戲真做動了真情的話,他一定會到處找尋阿母的下落。可他一定不會想到阿母居然這般大膽,藏身在綏川的謝氏宗親家裡,其實就在謝扶宸的眼皮底下。
這麼多年來,謝扶宸完全沒發現。
其實,就算他和阿母相逢過,這麼多年過去,阿母老了腿也殘了,他還能認出這村婦就是當年那個耀眼的女將軍嗎?
這樣順著線索想下來,阿母當初進入綏川謝太行的府中,讓謝扶宸的女兒看上去是謝太行酒後亂了心性的結果,也都是計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