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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姚照儀道,“和南崖的夜空有所不同。我看書里說,紫微宮東西兩藩有十五顆星星,兩弓相合環抱成垣,在南崖我怎麼也看不清。這兒能看見,很清楚。”
小梟抱著羊腿坐到板車邊,問她:“在哪裡?”
“這如何說得?”
“你不怕死嗎?還有閒情看星星。”
“反正就要死了,不如多看星星。”
小梟覺得此人又好笑又好玩,這些日子疲於奔命,四肢健全的士兵們都累得夠嗆,何況她這個殘疾,居然沒喊苦還在看星星,小梟有些好奇。
打來一盆水,將綁著姚照儀的繩索全都割斷,小梟將她臉上的污漬洗乾淨。
“做什麼。”
“想看看你長什麼樣。”
姚照儀冷笑一聲。
“我聽到了,你說我幼稚。隨意,幼稚就幼稚吧。”
污漬擦乾抹淨,露出一張白皙清秀又隱約帶著怒氣的臉。
姚照儀道:“落入你們這些人手中,儘管折辱便是,我從未想苟活。不必做這些莫名其妙的事。”
小梟道:“我偏不。”
姚照儀索性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你叫姚照儀,你多大了?”
“怎麼殘的?殘多久了?”
“看你三十了吧,怎麼不成親,莫非是別人嫌你殘疾,不願娶你?”
“不該啊,再怎麼說你們姚家在南崖也算是高門大戶,別說是殘疾,就算冥婚也被踏破門檻吧。看來還是你自己不想。連走路都不能走了還有什麼雄心壯志麼?嗯?說說唄。前面的路還長著呢,在你死前有人陪你聊天解悶還不好。啊?”
小梟坐在那兒一邊啃羊腿一邊自說自話個沒完,姚照儀就跟死了一樣,無論她說什麼都沒反應。
行軍趕路非常枯燥無聊,小梟找到了姚照儀這個樂子就跟上癮了一般,天天找她,和自己較勁一般非要逗到她開口為止。
姚照儀根本不想理會這小破孩子,一連三天姚照儀眼睛都沒睜也沒說話,小梟怕她渴死餓死,將她嘴撬開強迫灌了點水塞了些食物。此時正好有傳信兵來給她送信,說是甄將軍的快信。小梟眉開眼笑:
“阿母定是打了勝戰!”
姚照儀忽地張開了雙眼。
信加了字驗,小梟已經將字驗記在心中,一邊讀一邊就能破解內容。
阿母果然打了勝戰,現在已經將姚家主力趕到了洈水以北。此信正是讓小梟率兵趕往洈水,一同殲滅姚家軍。
小梟鬥志昂揚,下令大軍明日晨時啟程,趕往洈水。
“甄文君是你阿母?”
小梟將信燒毀時,難得聽見姚照儀主動開口。
“是,如何。”
“她不過三十出頭,怎麼會有你這麼大的女兒。”
“我是她的養女。”
姚照儀忽然想起,曾經調查甄文君和衛庭煦時的確有這麼一個胡族養女,原來就是她。
“你很在乎我阿母的事。”
“在乎。”
小梟:“啊?”
“拜她所賜,我才會殘疾。”
姚照儀很快收斂起了好奇心,恢復了一言不發的狀態。即將到達洈水,小梟也將注意力從姚照儀身上轉移到了排兵布陣之上。
甄文君虎符在身又有討伐逆賊的金光護體,大軍無論走到何處都有百姓夾道歡迎,主動送上糧米,甚至還有操著棍棒鋤頭的要來幫忙打賊子。
姚家人當然知道甄文君都幹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當年李延意為了拉攏阮氏,為阮氏平反之後,甄文君是阮氏後人的身份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之後她和衛庭煦合計讓姚氏吃了大虧,又驅逐了沖晉,成為名副其實的民族英雄。經歷大大小小無數的戰役,積攢不世之功的甄將軍才三十歲,若是論起來,她或許已經超越了她的母親阮氏阿穹。大聿兩百年所有武將排個名,前五裡面一定有她。
無論誰對上她都得小心再小心,葛昇也是這樣對姚霖和姚家三子說的。
葛昇道:“這甄文君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和她作戰一定要智取不能硬攻。表面上看敵方占據優勢,可他們也有致命的弱點,那便是三軍並進人心不齊,且長路追擊糧草不濟。只要咱們堅守在洈水之畔,不主動出擊,待敵軍糧草消耗殆盡,便是他們軍心動搖產生內亂之時。”
葛昇指向天兵神盒展示出的洈水地形圖:“主公請看,洈水之南三十里是洈水水流最為湍急之處,越過洈水便是達縣,咱們過河入駐達縣,拆毀橋樑,占據洈水之險便能有效阻隔敵軍進攻,拖延時間。更重要的是達縣八十里之外便是穗縣。”
姚霖:“穗縣?”
姚四郎道:“父親,穗縣是衡水王李岸的勢力,據說李岸的兵極有可能藏在穗縣。”
“哦?”
葛昇:“衡水王李岸和李敏不同,當初李敏第一個承認了新帝的身份,李岸還對其破口大罵。衡水王一直都是愍帝派系,對衛氏和長孫氏萬分痛恨。若是能聯合衡水王前後夾擊,避敵鋒芒再逐一擊破,大事可成。”
姚霖對葛昇的計謀非常滿意,迅速派使者前往穗縣,請穗縣發兵支援。
葛昇想得妙,若是能聯合李岸之兵的確極有可能威脅到甄文君。
可惜,姚家使者沒能順利抵達穗縣,半路上就被等候多時的衛庭煦截殺。
衛庭煦吃過敗仗,這些年來她將手中所有兵書全部閱畢,將疑問統統記下,待甄文君有空的時候便向她請教。除了閱讀兵書之外她也親自上了戰場,身處戰場之上排兵布陣的感覺和紙上談兵完全不同,視野變得極其狹窄。看書時會覺得怎麼有人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可真正設身處地地感受後才明白戰場之上瞬息萬變,誰都不能保證此刻的決定是正確的,以前覺得愚蠢的決策其實沒有那麼蠢。
衛庭煦浸淫其中,積累了不少經驗,加之她天生領悟過人,曾經狹窄的視野又再次變得廣闊,這次截殺姚家使者便是最佳印證。
使者被抓時相當不屑,自認衛庭煦想要知道所傳信息,只要他不開口便無性命之憂。而且一個女人,有何所懼。
“你覺得,我為什麼會在這兒等著你?”
衛庭煦丟出問話之初使者並不在意,過了片刻越琢磨表情越是千變萬化,驚恐地看向衛庭煦。
衛庭煦讓人假冒成李岸的下屬,將使者的腦袋送回了姚家軍營,態度異常輕蔑,站在大營前破口大罵,字字句句都點在姚霖身上,罵他是痴心妄想的無恥村夫。
姚霖被氣得大發雷霆,揚言要先攻打穗縣。葛昇和三個兒子立即阻止。
“主公莫要中計,若是現在攻打穗縣只會讓敵人趁虛而入。只怕穗縣還未打到就被前後夾擊。”
“是啊父親,那使者無端辱罵正是要激怒父親,千萬不要中了奸計!”
姚霖一直都在南崖待著,行軍作戰的經驗比不過他幾個兒子和謀士。他雖然不夠聰明,確有一點非常重要的優點,那便是知人善用,心胸寬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