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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冉對妹妹的婚事非常看重,長孫悟是最好的人選,可他似乎對終身大事也不甚熱心,阿冉都說到這份上了他也不過是笑笑,沒接話。
“你們先聊。”衛庭煦推車就走,阿冉叫她她也沒搭理。
衛庭煦獨自推車碾過迴廊,停在一叢被雨打透的徘徊花前。這兒的徘徊花是按照她的意願種植的。
望著這些花,不禁想起那日甄文君騎著雲中飛雪穿過清晨的霧氣而來,手中的那朵徘徊花還沾著露珠鮮嫩嬌美。初初長開的五官帶著青澀羞怯和意氣風發,將那朵花兒獻給自己。
“小花,給我摘一朵。”
小花知道女郎是看到這些花想到了甄文君。儘管知道女郎心思堅定,也不喜旁人多言,卻還是忍不住地勸道:“女郎,已經是第四日了,甄文君怕是回不來了。奴自知沒有資格說這些話,可女郎的身子真的不能再有絲毫損傷了,奴斗膽懇請女郎愛惜自己!”
衛庭煦偏過頭看著跪在自己身側的小花道:“你自小就跟著我該知道我的脾氣。以後這些話不必再說,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怕了阿冉逼婚的長孫悟藉口從屋裡逃了出來,正好路過看見小花跪在那兒,一向外向好管閒事的他便笑著走過來:“子卓,何事動怒?”
衛庭煦道:“無事,不過是想要一朵徘徊花解悶罷了。”
長孫悟看了眼廊外的花叢,伸手取了一朵遞到衛庭煦眼前:“給,我聽阿燎說南崖有墨色的徘徊花,子卓要是喜歡我可叫人去給你尋來。”
衛庭煦伸手接過來,指尖輕觸花瓣上的雨水,沒有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
長孫悟也知道衛庭煦曾經遭遇,不想表現的太過照顧她有憐憫之嫌,卻忍不住想逗她笑。反正今夜無事,就留在此處說說近日一些趣事。
甄文君遠遠地看見了這一幕,拉住要帶她上去靈璧道:
“還是別打擾姐姐和長孫公子了。我困了,回去睡了。”
“這就睡了?你不吃點兒東西再睡嗎?”
“不用,飽了。”
第92章 神初九年
甄文君將蛇符交給靈璧, 讓她轉給衛庭煦。
靈璧沒收:“這是你立的功, 你自個兒交給女郎吧。”
甄文君心累,去洗了個澡, 拖著再疲憊不過的身子回房去了。
在地下水道里泡了多久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洶湧的雨水不斷地將她往未知的方向推, 水道里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只有飛舞的蚊蟲作伴。
唯一能歇腳的只有窄窄的石台, 隨著水位越來越高, 甄文君甚至連覺都沒法睡, 一旦睡著很有可能從石台上滑下去,掉到水中被嗆到頭暈眼花。她一直在找出路, 長時間沒有食物入腹教她力量越來越弱。隨著水位的增長, 留給她的時間越來越少。
她是有機會的,只要水位繼續上升, 只要能找到水道入口便能借著水位游到地面上。汝寧的幾個水道的位置她心裡有數, 可是有數的只是汝寧地面上水道的位置, 地下道路的複雜程度讓她咋舌,伸手不見五指的處境更加大了尋找出口的難度。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她必須要在水道被徹底灌滿之前離開,否則到時候體力耗盡無處可去,等待她的只有溺斃這一種可能性。
雙眼看不見,只能用身體裡記憶。
甄文君將蛇牌牢牢地綁在腰間, 無數次潛入水中四處探路, 將探查完畢的路線全都記在腦海中, 漸漸形成了一張無形的地圖。她來汝寧的時間不長, 幸好一直都在外為李延意辦事,還有林閱親手畫的地圖為輔,早就記下了汝寧城的大多數街道小巷,雖然地下水道和街面上的道路未必相同,但是因為要引水下來就會有連接之路,只要摸清了自己現在正在什麼位置,便能更快地找到最近的入水口。
這是一件非常難的事,就算在靜止的水中游這麼些日子都會精疲力盡,何況是在如此洶湧的激流之中。
好幾次她都要放棄,實在游不動了,可是想到衛庭煦被囚禁的那些日子裡受的苦可比她現在遭受的多多了。年齡尚幼的衛庭煦都能忍受過來,她又有什麼理由放棄。
只要將蛇符拿回去廷尉署便可保下來,這是牽制李舉帝權最大的保障,她當然明白蛇符的重要性。若是將蛇符從水道中帶回去,便是完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任務,到時候衛庭煦該怎麼獎賞她呢?
心裡想過很多種可能性,也正是因為這些幻想讓她能攢足了力量和希望終於爬回了地面。精疲力盡連動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僥倖活著回來,一回來就看見衛庭煦和長孫悟獨自待在迴廊的畫面。
衛庭煦手中的徘徊花是誰為她摘的?以她坐在四輪車上的高度想要摘到花有些難。小花不知道為什麼跪在一旁,幫她摘花的還能有誰?自然是長孫悟。
這有什麼奇怪的嗎?長孫悟和她是青梅竹馬也是未來的丈夫,摘花而已,往後還有更親密的事情可做,甚至是已經做過了。一朵徘徊花而已,它不過是衛庭煦和真正的甄文君之間的信物,和喬裝的細作沒有任何關係。
甄文君想通了,從一開始她就對二人的關係想得明明白白,心裡跟明鏡兒似的。
道理和立場她都懂,只恨控制不住情緒。她十分厭煩為不必要的事生氣的自己。
餓得睡不著,眼睛又燙得睜不開,她早就病了,渾身發熱,將身體裡所有東西都嘔了個精光。一直支撐著的信念在回到衛府後也蕩然無存,病魔一口就將她吞了個乾淨。
在床上躺了很久,昏昏沉沉中想明白了,幹嘛和自己過不去,再不弄點兒東西吃她不病死也得餓死。她自己可以做飯也可以抓藥,可惜想通時已經沒了爬起來的氣力。
每呵出一口氣都是熱的,從鼻腔和口中流過的仿佛不是氣,而是滾燙的風。她覺得正置身在烈日炎炎的沙漠腹地已經被烈日曬了三天三夜成了一具乾屍。就是這樣的一具乾屍還在不斷地掙扎,尋找食物和水源。
她看見了阿母。
阿母坐在前方的岩石上,手裡捧著一大杯水。甄文君幾乎連滾帶爬地翻過去向阿母討水喝。
抱著水杯大口大口地往下灌,水淋了一身。很奇怪,這水有點難喝,又苦又澀,但渴了多時的她還是沒忍住,喝了許多。
阿母讓她慢些喝別嗆著,拿出手帕幫她把嘴角的水擦乾淨。
“阿母……”甄文君委屈地抱著她,眼淚嘩嘩地往下流,“我想你。”
阿母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髮,將她的煩惱一縷縷地從身上順平,順離。
最終平靜地睡去了。
再次醒來是被累醒的,甄文君在夢裡抱著只剛剛烤好的豬手狂啃,那豬分明已經被烤得外焦里嫩居然還能被她咬疼了,到處跑。甄文君死死抱著豬一頓亂咬,一邊逮它還一邊用力撕扯它香脆的皮肉。這一口口的撕咬是發了狠的,心想著過了這豬就沒有下一隻了,咬得腮幫子發疼,累醒了。
醒來時看著衛府的房間才想起原來豬手什麼的都是幻覺,哪有豬!可憐的她根本什麼也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