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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文君受不了,將冰冷的護甲脫了,搓著身子取暖。
“這麼冷?”阿歆看了眼,不光了甄文君,其他幾百號人也凍得雙唇發紫,一直哆嗦。
阿歆將自己的大氅脫了下來,丟給甄文君。
甄文君詫異地望向她,沒想到她竟會這麼做。
“冷就過來烤一烤。”阿歆就穿著一件褐色的襖子,坐在火把邊的硬石頭上,火光照在她比寒冬還要冷峻的臉龐之上,根本不像是會做出如此溫暖之舉的人。
莫非是有什麼陰謀?甄文君本能地警惕,沒將大氅穿起來——畢竟阿歆是謝扶宸的女兒。
“別誤會,我很討厭衛庭煦,所以也不喜歡你。”阿歆看出她的擔憂,直言不諱道,“不過現在孟梁危在旦夕,正是用人之際。若你白白凍死在這兒還是有些可惜。你要活下來,和我一起把孟梁奪回來。”
說罷,她身後的士兵們紛紛和她一樣,將身上的襖子脫下來給殘兵們禦寒。一開始殘兵還不太好意思,阿歆道:“穿著吧,你們這些新兵身子弱,需要這些。都給我把命留著,反攻孟梁一定是場惡戰。”
甄文君發現阿歆這個人身上有種不容抗拒的威信,同樣是女人,她卻能教這兩千隨從聽命於她,甚至殘兵們也在她一言之後紛紛穿上了棉衣禦寒。
難怪李延意這麼喜歡她,四處誇讚她是難得的將才。
她的確是個非常厲害的人。
吃了些阿希挖回來的食物充飢,疲憊的甄文君很快睡著了。
第二日清晨,靠著樹幹蜷縮著睡了一夜的甄文君被伐木的聲音吵醒,待她睜眼一看,居然看見一座簡易的望樓已經有了初步的規模,搭建起了五級階梯。
阿歆親自站上望樓測試穩固度,她用力踏了幾腳,望樓沒有任何搖晃的跡象,便對下方比了個大拇指,走了下來。
雪花落在她的黑髮之上,她並不是不冷,鼻尖和十指指尖都被凍得通紅,可是她全然不在乎,讓人有種“這兒一點都不冷”的假象。
“醒了?”阿歆拋給她一段剝了皮的樹根,“挺甜,就當早飯吧。快些吃,吃完之後咱們商議反攻孟梁之計。”
甄文君見她這般爽快,立即啃起了樹根。這樹根有些水分,真挺甜的,就是費牙口,甄文君啃了半天才將它嚼爛吞了下去。
“你有什麼計劃想法,統統說出來。”阿歆用匕首繼續削樹根,削完之後便遞給周圍其他的士兵。
甄文君道:“自古攻城用的最多也最實用的便是水攻、土攻和火攻。我建議用水攻。”
“哦?為什麼?”
“沖晉乃是馬上民族,一直在草原長大,想必他們水性都不好,甚至不會游泳。孟梁城十里地外便是長水北部解縣口段,我們只要暗挖甬道,到合適的時機決堤灌水,沖晉大軍便可瞬間瓦解。”
阿歆沒有意外的表情,反倒有些苦惱起來:“此法我也想過,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你會制‘水平’嗎?”
“水……平?”甄文君還真沒聽說過這玩意兒。
“欲要水攻,先設水平。如果沒有水平測量地勢高低,水不但淹不了城,反而可能在城外形成溝渠,讓我們攻城更為艱難。”
“喔,竟是這樣。”阿歆果然經驗豐富,甄文君沒想到的她都想到了。
其實在她心裡,有個人應該知道什麼是水平,甚至更知道如何製作水平,甄文君心道,這人便是步階。可惜一心軟沒讓步階跟來,真是失策。甄文君害怕他一介儒生手無縛雞之力,上戰場容易丟了性命,所以沒讓他跟著來,否則他完全可以擔任謀士。
甄文君當真後悔莫及。
孟梁城被攻陷的消息很快傳回到汝寧,說孟梁被屠城,死了好幾萬人。天子暫退到西邊的解縣,打算召集殘部再次攻打孟梁。
當初李舉親征時多大的陣仗,汝寧百姓還記憶猶新。才剛到前線就丟了孟梁,下一步可就得打穿官仰了?想到傳說中兇殘的鬍子,大聿百姓更加驚恐難安,黃土義士趁機作亂,大肆扇動各個郡縣百姓起義。
洶湧的黃土義士如同蝗蟲,一瞬間糾集了十二萬之多,占著天時地利人和之便竟很快殺到了汝寧城下。就要將汝寧城門撞開時,天降奇兵,將這些拿著木棒鐵耙的農夫山匪們殺了個落花流水,生擒黃土義士重將,斬其頭顱刮在城牆之上。
黃土義士首領陳貯納悶,大聿的軍隊不都去打沖晉了嗎?怎麼可能殺出這麼多人來?少說也有十萬人。
這十萬人便是謝扶宸曾經在孟梁秘密屯兵,後來被李延意強行托到檯面上的那十萬兵馬。由謝扶宸親自指揮,擊退黃土義士,暫時保下了汝寧。
謝扶宸在城門口作戰,李延意卻以耽誤軍情為由又殺了謝扶宸的兩個學生舊部,進一步將李舉集團勢力瓦解。謝扶宸腹背受敵,想要快些結束北方戰事讓李舉回京,卻又不好拿出這十萬軍上前線。
謝扶宸明白現在的局勢。阿歆之所以北上除了是她自己的堅持外也帶著謝扶宸的密令,謝扶宸讓她在暗中保護李舉,以免被李延意派去的刺客刺殺。阿歆本就有私兵身份,方便在李舉身邊活動,又是自己的女兒,武藝高強足智多謀,是保護天子的最佳人選。可他又擔心打了許多年仗的女兒若是在前線繼續擴大威信,聲望日隆的話,助長李延意提拔女性為官為將的話語權是其一。另一點而言,天子多疑,自古以來便是如此,曾經衛子修是怎麼死的,衛家又是如何被先帝一步步逼到如今地步,他全都看在眼裡,他不希望阿歆會步衛子修後塵。
所以十萬兵他寧願守在汝寧不發,也不能給阿歆。
如今國內形勢愈發嚴峻,怎麼做都將面臨一堆問題。
謝扶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汝寧城外的烏煙瘴氣被厚厚的城牆抵擋,但前方戰報和傳遍大街小巷的傳聞還是讓司徒府上的婦孺們心驚膽戰。
除了衛庭煦。
衛庭煦一早就出門去了,跟阿冉說去挑選幾壇徘徊花。
徘徊花開得快,馬上就要入春了,挑完回來還得布置,天氣一暖徘徊花便會爬得滿院子,等文君回來了看到這些花兒該多喜歡。
阿冉說外面這麼危險,黃土義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殺回來,萬一出了什麼禍亂該如何是好?她腿腳不便還是別出門為妙。
衛庭煦堅持要出門挑花,讓小花跟著,靈璧則留下幫她把土給鋪好,花買回來可以直接種上。
小花和隨時都要守在身邊的暗衛們護送衛庭煦來到花市,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了謝扶宸。
謝扶宸正站在一家專門賣各式藤蔓香草的店肆門口,隨從們將一盆盆的草搬到馬車上去。
兩人目光不期而遇,衛庭煦恭敬地喚了一聲:
“謝司馬。”
謝扶宸在看見她最初微微一震後,很快恢復了平靜。
兩個人站在喧鬧的市集之中,無數人從他們身邊匆匆經過,極少人會注意這兩個奇怪對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