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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家的夫人笑著跟尤常侍見禮,左贇如今得天子重用,因此左氏夫人也站在眾人首端,上前握著尤常侍的手道:“我們也有日子沒見著太后她老人家了,著實掛念。太后身體可還健朗?”
尤常侍感覺袖子裡沉了一沉,笑出了兩排白森森的牙,對左氏夫人倍加殷勤:“太后這幾年靜養,身體大安。左夫人是個有心人,太后會知曉的。”
左夫人看了一眼後面十分惹眼的衛庭煦和阿燎,向尤常侍打聽:“長孫家的那位女郎我是見過的,不知她旁邊的那個是誰?”
早些年衛庭煦之前一直以衛家麼兒衛子卓的身份活動,沒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之後即便入仕也體弱多病,甚少出席各家的花會雅聚。大婚那日濃妝艷抹團扇遮面,和今日大不相同。儘管如今身為大聿第一女官聲名鵲起,然而知曉她真實面貌的卻也僅限於朝堂之上的天子百官。群臣家夫人不識很正常。
尤常侍順著左氏夫人的視線望了一眼,低頭笑道:“那位啊,是長孫都尉的女伴。”
衛庭煦一張驚艷絕倫的臉讓在場包括左氏夫人在內的諸位夫人都頗有危機感,如今一聽這美娘子是那一向荒誕不羈的長孫燃的女伴,頓時鬆了口氣。自家的女兒們雖說都是樣貌不俗,可與那女郎相比竟生出來幾分自慚形穢之感,不是競爭的對手便再好不過了。
夫人們自然都知道前段時間陛下詔了一百名男子入後宮,大抵是為了子嗣皇儲的安穩才有的打算,陛下畢竟是喜歡女人的,最後能夠得到陛下寵愛之人也肯定是位女子。大聿容不得罪臣之女,所以貌美又符合天子喜好的士族女子還是很有機會。
阿燎目光在四周溜了一圈,藏在扇子後對著衛庭煦耳朵小聲道:“我瞧著這些夫人們的眼神不善啊。”
她這一番舉動落在各家夫人眼中,成了跟衛庭煦調情的舉動,一時間紛紛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這長孫家的人太不成體統了吧,太后的花會上也敢公然攜帶她那些不知哪裡來的女子。”
“聽說她有架青鸞車,裡面裝的全是年輕娘子,走到哪裡帶到哪裡,荒淫奢靡人神共憤。”
“這個長孫燃做出來的荒唐事可真是數不勝數啊。”
“天子竟然任命這種人為山海都尉嗎?”
“噓……長孫燃再荒唐都不可提到天子。”
衛庭煦聽著這些不算小聲的竊竊私語,用手上的團扇敲了敲阿燎的下巴道:“看來,我在百官口中的蠹國與你在他們家眷嘴裡的不堪如出一轍,你我不愧為知己。”
阿燎把摺扇收起“嘖”了一聲:“出息。”
第188章 詔武四年
雍容閒雅的世家夫人女郎們手挽著手, 言來語去之間隨著尤常侍到了長寧宮內。
連片的荷花池邊早已備好了遠從番邦冰凍運來的鮮果以及各式精緻茶點, 案幾蒲團一一排列,還有幾隻長毛碧瞳溫順的貓信步而行。
季夏時節空氣中似乎有火星子在流竄, 可長寧宮內確沒有半分暑氣。荷香隨著納涼用的冰山所帶來的陣陣涼意不斷包裹眾人, 神清氣爽之感讓大家暢談的興致更高。
隨著小黃門的一聲通傳, 庚太后被王姑姑攙著從寢殿內走了出來, 大家向她行禮問安, 她保持著平和親切的笑意, 卻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待瞧清了滿院子的年輕女郎全都是依照謝氏阿歆的裝扮描眉畫眼時,臉色頓時有幾分難看。這謝氏阿歆在不知不覺中竟成了京中世家女子們模仿的對象?成了潮流?且不說她沒有給天子招女子為後的心思, 便是有也斷不會招似謝氏一般的罪臣之女, 還怕天子被迷惑的不夠嗎!
庚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口忍不住起伏。王姑姑察覺到她的火氣, 暗自順了順她的手背, 想讓她消消氣。
庚太后眯起眼睛坐到了主座上, 眾人行過禮後也紛紛落座。
尤常侍在庚太后耳邊指出哪個是衛庭煦,她望向遙坐在尾端的那個娘子,低眉垂目十分乖順,又病骨支離好似活不了多久,與天子口中的那個想要吞噬大聿江山,滿腹野心的兇悍女子很不相同, 初初一見還以為認錯了人。回頭向尤常侍確認, 尤常侍確認就是她。
庚太后將目光從衛庭煦身上移開, 看向眾人, 笑著開口:“哀家瞧著前兩年的荷花開得都不如今年好,便想起聖人說的,獨樂不如眾樂。這一池子的花兒若只有哀家一人看過便敗了,豈不是可惜?又想著有好些年沒與諸位夫人一同賞花吃茶了,哀家的長寧宮也是寂寞了許久啊。”
左夫人忙笑著應道:“本該時常向太后來問安的,可沒有詔令不敢擅自覲見。今日瞧見太后還似幾年前見到的一般的年輕,氣色也都比從前更好了,實在讓人羨慕啊。”
庚太后接過尤常侍剝好的一碟子蒲桃,狀似嗔怒地斜了她一眼:“你倒是怪罪起哀家來了。”
左夫人連忙笑著請罪:“妾怎敢怪罪太后!只是久不見太后太掛念了。只怪妾笨嘴拙舌惹得太后不悅,還望太后恕罪。”
庚太后臉上也轉怒為笑,捏了一粒蒲桃放入口中:“瞧把她嚇得,今日叫你們來是玩樂的,莫說這些。大家也都別拘著了,一切如從前一樣。”
往年不過是一群女郎們在太后面前爭相表現,除了一張好看的皮囊之外,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是能入後宮的重要砝碼。在她們看來哪個男人不喜歡漂亮又精通四藝的女人呢?天子也不例外。
今日卻不好再表演這些,女帝的口味完全不同。
誰都知道謝氏阿歆是個武將,想要在大聿境內挑出個能和她一決高下的女子恐怕一隻手都嫌多。女帝喜歡的是武藝高強的女子,大家心知肚明,可真如那謝氏阿歆一般舞刀弄劍,這群自小嬌生慣養的女郎也實在是做不來。
倒是便宜了阿燎。
阿燎來時帶了不少有趣的機巧,手掌大小的玩意兒一會兒飛天一會兒遁地,在花會上出盡了風頭。尤其她獻給太后的妝匣,輕輕一按數層木架悉數展開,各色最流行的胭脂之面是一盒盒精心挑選最上等的芙蓉散。庚太后看了眼後臉上露出幾分真情實感的笑意,把盒子扣上,讓尤常侍重重賞了阿燎,惹得其他幾家夫人眼熱不已。
花會才進行了半個時辰庚太后便說自己乏了,讓大家在園子裡自行賞花。
庚太后走了,衛庭煦和阿燎便藉口尚有公務待辦,兩人一塊兒退出了花園。花園之外早就有兩個小黃門候著,見到衛庭煦便帶著她們一路兜轉到了長寧宮的偏殿,就要進去時阿燎被守在門外的尤常侍攔了下來。
“太后吩咐,只秘書監一人謁見。”
衛庭煦對阿燎點了點頭,兩人交換了下眼色後阿燎道:“我在外面等你。”
進去之前衛庭煦往尤常侍的袖子裡塞了巴掌大的兩枚金餅,道了聲:“有勞了。”
尤常侍眯眼微笑,相當滿意。
偏殿正中央擺著方才荷花池邊一座一模一樣的冰山,對於一般人而言整間屋子沒有半分暑涼爽無比,可衛庭煦一踏進此處沒有涼爽之感,只覺得陰氣森森,讓她渾身禁不住地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