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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花站在衛庭煦身後,握著四輪車的手緊緊攥著推把,手臂上青筋緊繃,隨時都能衝上去一拳將謝扶宸的腦袋打爆。同樣的,嗅出異樣的謝扶宸隨從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兒,從兩旁圍了上來,虎視眈眈地看著她們,也做好了撲上去將衛庭煦撕成碎片的準備。

    “當年沒殺了你,是我最後悔之事。謝扶宸口中說著後悔,姿態卻高高在上,帶著長者對後輩的傲慢,“我後悔,不該念在你還是個孩子便手下留情。我該讓狗吃了你,讓你和衛子修一塊兒斬成肉泥。當初一念之差沒想到放虎歸山,讓你算計於我,算計整個大聿。”

    謝扶宸字字句句都在往當年囚禁衛庭煦的舊事上引,他知道這是衛庭煦不可癒合的傷口,是終其一身都擺脫不了的夢魘。就算偶爾忘卻,某個午夜夢中又會回到當年攘川囚牢之中,無論身處何等順境和幸福都會立即被痛苦淹沒。

    這是所有正常人的心理,謝扶宸可以肯定。

    這是謝扶宸的反擊,他要讓衛庭煦痛苦,就如同他知道真相時一樣的痛苦。

    衛庭煦淡淡地看著謝扶宸,開口之時仿若在敷衍一位並不熟識的鄉下親戚:

    “是啊,攘川一別近十年了,謝司馬也蒼老了許多。當初種種當真印刻在心,每每想起真讓我難忘啊。”說罷她回頭問小花,“兩百盆花,可都定好了嗎?”

    小花喉頭滾了滾,不知道為何,此刻的衛庭煦讓她緊張:“定好了。”

    衛庭煦:“那咱們回去吧。看這天似乎又要下雪了,謝司馬也早些回去吧,一會兒地上結了冰可不好走了。”

    小花推著她從謝扶宸身邊走過。衛府的暗衛殺氣從上方壓下來,謝扶宸的隨從也毫不退讓,戰意濃濃。

    謝扶宸卻看著衛庭煦單薄的背影出神,有些事他漸漸明白了。

    當初沒有置衛庭煦於死地,如今這個女人的確成了他最大的危機,甚至是整個大聿的危機。

    這是他最致命的錯誤。

    離開了花市,小花忍不住問道:

    “女郎,莫非靈璧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衛庭煦沒有回頭看她,不知在看向何處,或許是在欣賞果然紛紛揚揚降下的雪花。

    “起初我以為可以掌控一切,可如今才發現,人心才是最難掌握之物。”衛庭煦抬起手,神初十年春最後一場雪的雪花飄落在她纖纖細指上,“於她,於我,皆是。”

    小花問的是靈璧,而掛在衛庭煦嘴邊的卻不知道是誰。

    第102章 神初十年

    望樓不到一日時間便造了出來, 阿歆將樓蓋在一棵枯枝之後, 枯枝正好能隱藏望樓樓身,爬上樓望風之人腦袋恰好從頂端的樹杈上探出來, 一點兒都不擋視線, 還能將身體隱藏。望樓造得匆忙可非常結實, 簡陋卻不含糊。甄文君親自登上望樓試驗過, 穩穩噹噹絲毫不晃, 可是十五里地外孟梁城中的情形卻看不太清楚。

    她看不清, 阿歆一雙鷹眼卻能看出端倪。

    “城東酒罈堆積如山,每日都有大批女人被抓進城中, 當真酒池糟堤, 靡靡之樂也。”阿歆徵集了附近城鎮的酒肉,令人裝扮成縣城降將, 大肆送酒肉美女進城, “好好縱情享樂吧, 你們已沒有幾日可活。”

    如河的好酒美人送到孟梁城內,本就打了幾場大勝仗,受到沖晉首領嘉獎的士兵們沉迷於酒色,呼爾擊讓他們好好修養生息,待精力充沛之時一鼓作氣南下直取汝寧。有了將軍之令,他們便放開了喝酒, 通宵達旦地狂歡。數日之後, 呼爾擊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 似乎有人在暗中推鼓著讓士兵們漸漸頹靡, 便當機立斷下了禁酒令,砸了所有的酒,禁止任何人再送酒入城,違令者斬。城中的美人也被拖到城外全數活埋,誰也不許再提。

    自大破孟梁後已經過了月余,勝利之後的犒勞該結束了,呼爾擊讓兄弟們整裝待發,該是繼續殺進大聿之時。

    “他們可走不了。”甄文君一邊攪動著鍋里的樹根和湯餅,嘿嘿一笑,“為了能留住他們,我可是下了血本。”

    阿歆派人送去上萬壇酒里都有甄文君添加的禮物,乃是一車車裹著蜜的刀片,沖晉士兵每喝下一口便會無聲無息地在喉嚨里割上一刀。這些細細的刀口單看上去似乎傷害不大,日積月累之下卻能造成致命傷。

    甄文君在每壇酒中都加入了夜芙蓉核的粉末。

    夜芙蓉乃是芙蓉散最重要的成分,它的核更是被諸多商人利用放入食物之中,能夠使其食物鮮香無比,令人上癮。

    加入酒中也有一樣的效用。

    甄文君沒有帶太多的夜芙蓉核,正好此物添加到酒中效用猛增,只要將其碾碎,每壇酒加入一點兒粉末就行。沖晉士兵喝了還想喝,每人每日都要喝上十多壇,連續喝上一個月後他們皆已經上癮。呼爾擊忽然下了禁酒令,喝不到酒又碰不了女人,無處發泄的士兵們各個抓耳撓腮忐忑難安,行徑古怪,晚上不睡覺白天醒不了,醒來就煩躁不安,諸多士兵往日親如兄弟,此刻竟為了點小事大打出手。

    “這是怎麼回事?!”呼爾擊住在曾經太守劉觀的太守府中,大發雷霆,將林堅叫過來,用沖晉語問他,“你們大聿人會用什麼妖術嗎?為什麼我的兄弟們會成了這樣?”

    林堅小時候有一位沖晉好友,從他那兒學到了不少沖晉語,能和呼爾擊自如地交流。他聽呼爾擊如此說也覺得蠻好笑:

    “大聿人覺得沖晉都是吃人的妖魔,沖晉人覺得大聿都是會妖術的妖怪,這事兒還挺有趣。將軍,大聿人並不會妖術,但他們會用毒。如果某沒猜錯的話,前些日子送進城的酒里恐怕加入了一些毒物,或許是芙蓉散。”

    “芙蓉散?那是什麼?”

    “那是大聿境內非常流行的藥劑,能夠健體增精,禦寒提神。吸食之後可在寒冬不著寸縷而不覺冷。”

    “竟有這麼厲害的藥劑?”

    “但它只有一時功效,成癮性極大。一旦吸食便終身難以戒除,諸多副作用會讓人性情暴躁、耽於感官、產生幻覺,藥癮上來時會做出什麼事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最可怕的是,長期服用芙蓉散容易渾身潰爛,發疽而死。”

    “居然用這麼歹毒的招數對付我的兄弟!”呼爾擊一掌拍在木桌之上,憤怒不已,“如今這些小蟲都躲在什麼地方?”

    “回將軍,逃兵和百姓應該退到西邊小縣解縣去了,大聿天子李舉應該也在解縣。”

    呼爾擊想要糾集兵力殺往解縣,可叫來了幾個領兵的“馬頭”,這些馬頭各個眼圈青黑精神萎靡,說兩句話流三行鼻涕。

    呼爾擊看得萬分惱火,將其中二人拖出去砍了腦袋以儆效尤,警告所有士兵,若誰敢再喝酒便軍法處置。

    一時之間倒是沒人敢再喝酒,可是夜芙蓉的癮就像一隻抓不到、打不死的蟲子,一直在沖晉士兵的心裡挖洞,讓他們垂頭塌翅精神難振,大大耽誤了軍情。呼爾擊想要偷襲解縣的計劃受阻,只能繼續待在孟梁城中,整頓軍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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