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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從來沒聽衛庭煦彈奏過,不過看她房內收藏著許多樂器就知道她喜愛音律, 每一件樂器甄文君都要親自運送, 萬分謹慎, 更不要說她寶貝子卓珍藏的各種寶貝古籍和字畫了。
除了這些珍品外衛庭煦的胭脂、首飾和衣衫也很讓甄文君頭疼。
單單是胭脂就有滿滿三大木箱子,這木箱設計得極為巧妙,一打開木箱裡面六層架子便會自動升起鋪展在眼前,按下中間塗著紅漆的圈往下輕輕摁,就能一指平穩收回。這等漂亮的技巧不像是市場上能流通的玩意兒,甄文君對衛庭煦奼紫嫣紅的妝容之物沒有太大的興趣, 對裝它們的箱子卻是興致濃濃。
甄文君坐在地上抱著盒子, 將衛庭煦所有的胭脂都取出來推在一旁研究起了木箱, 來來回回地開關了好幾次才看清木箱的運作機理, 竟是由幾根削磨了槽口的木條和鐵絲構架而起,並不複雜卻極其精妙。這等天上之物子卓居然用來裝胭脂……完全是暴殄天物!
甄文君想起包羅萬象。
包羅萬象也是讓人大開眼界的神物,更不用說陶君城中那個讓衛庭煦安心入住的院子。這些應該都不是出自衛庭煦之手,可也從未聽過她提及這些東西都是由誰贈予。甄文君記性好,她記得衛庭煦曾經提過包羅萬象乃是一摯友所造,這麼久了,這位摯友卻從未露過面,甚至沒再聽衛庭煦提及過更不用說去拜訪了。
甄文君將胭脂一件件擺回去之時多了個心眼,等衛庭煦從禁苑回來之後一定問問她。
可每次衛庭煦回府都是撐著腰,看上去頗為勞累。
甄文君心疼得只顧給她按壓緩解,這位神秘的“摯友”便暫時拋到了腦後。
光是分裝整理物件就耗費了甄文君整整五日的時間,她和阿竺以及另外兩個手腳利索的奴婢一塊兒忙活,這才分門別類全部收拾好。小梟好幾次都想來“幫忙”,都被甄文君給丟了回去。
“你哪是來幫忙的啊,不給我拆家就不錯了。”甄文君塞給她幾片雲片糕讓她去找其他人玩兒去。
來到汝寧之後小梟有點兒怕生,看見人都繞著走,倒是聽話了不少,更粘甄文君了。甄文君讓她幹嘛她就幹嘛,不多嘴,只要能跟在“阿母”身邊就好。
小梟咬著雲片糕學著大聿人的姿勢跪坐在角落裡安靜地吃著,不打擾她。
甄文君知道她是害怕衛家的人。
衛家人雖嘴上不說也不怎麼表現,可骨子裡是不喜歡這個異族小孩的。小梟大聿話還沒說順溜,卻能從他人的眼神里敏銳地察覺出些心思。本來挺開朗一小孩兒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除了這幾日要收拾物件實在沒空,其餘時間甄文君都會將她帶在身邊,教她一些大聿的規矩禮儀,也幫她購置些衣物。
小梟那句“阿母”她是不應的,可做的事倒是有了些阿母的模樣。
天下父母心。
衛庭煦的阿母雖然不願意女兒搬出衛府,但一旦衛庭煦決定這麼做了,她阿母連句微詞都沒有,甚至主動來到萬泉坊看過宅子,分了十位家奴過來伺候,包括阿竺,衛府上的私兵也撥了一半來看家護院。若不是她阿母幫忙,要順利搬進萬泉坊的房子恐怕一個月不止。
阿冉也幫了不少忙,新宅的打掃都是她帶著一群家奴婢女親力親為的。不想前人留下的污穢讓她體弱的妹妹生病。
甄文君本來蠻怕阿冉再囉嗦婚事,卻發現無論是阿冉還是阿母都沒再提。
從衛庭煦入仕,正式踏入政治漩渦中心那一刻起,阿母和姐姐心中應該已經有數了。
將衛庭煦的衣衫一件件地收拾好交給甄文君,甄文君放上馬車時,阿冉忽然問她:
“子卓可會聽你的話?”
甄文君想了想道:“她有自己的主意。”
阿冉點了點頭:“阿母這幾夜一直在哭,倒不是因為她現在入仕了,成了大聿第一女官,更不是因為她遲遲未成親,而是害怕子卓因海納變法帶來惡兆,將有無數人虎視眈眈想要對她不利。她已經受過許多苦,說到底還是個女子,阿母心疼她。”
甄文君定定地看了阿冉片刻後,蹬上來馬車。
“子卓並不是個弱者。”
甄文君完全可以想像如今能夠直面傷口的衛庭煦曾經多少次親手將傷口撕開,逼自己面對,逼自己將它習慣,反反覆覆流過多少血忍了多少痛。她阿母和阿姐的擔心當然是人之常情,但甄文君明白衛庭煦現在正全力推動的海納變法將改變多少人的命運,甚至能將整個大聿帶領向完全不同的方向。衛庭煦是胸懷天下註定不平凡之人,她不喜歡別人弱化了衛庭煦。
甄文君願意為衛庭煦付出生命來保護她的周全,卻不想讓他人覺得衛庭煦就是個脆弱“女人”。
阿冉似乎早就明白了些什麼,看甄文君的目光也漸漸袒露出了明顯的戒備。
甄文君並不在乎,她馬上就要搬離此處,以後衛家人看見她的機會少之又少。即便還在同一屋檐下甄文君也不會有半分的難堪。她早就下定決心無論衛家人如何看待她,日後又如何對待她,她都要傾盡全力好好守護衛家的每一個人。
對她好壞無所謂,只要她們真心對子卓好,就是甄文君值得用生命去保護的人。
衛庭煦前段日子在禁苑和萬泉坊之間來回奔波,甄文君沒讓她沾手任何一件事,只讓她若是有空,抽出片刻心思給宅子想個名字。
衛庭煦卻道:“文君讀過這麼多書,起個名字又有何難?”
“不一樣。”甄文君說,“你起的名字我住起來舒坦。”
昨夜總算將府宅歸置妥了,大功臣纏著衛庭煦整整一晚上,確定小梟睡著並且把她屋門鎖上之後,甄文君推了兩枚新配方的極樂丹,竟頗有效果。衛庭煦敏感而甄文君狀態大勇,一直到快天亮小梟扯門要上茅房,甄文君才狠狠落了個香吻在衛庭煦發腫的唇瓣上,裹了衣衫去給小梟開門。
一個時辰之後就要早朝,衛庭煦索性不睡了,穿好了朝服打算直接去禁苑。
如今站在侯君亭中的衛庭煦正是在想著甄文君,靜靜地將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一一回味。
說起來剛剛相遇時還是個身形單薄眼神中時時刻刻都藏著警惕的小孩兒,如今已經成長為足以掌控局面之人了。
“衛大人。”
身旁有個人喚她,她攏起了心思,回看一眼,笑著施禮道:“薄大人,許久不見。”
此人正是薄蘭,長孫悟的好友。
薄蘭身形奇高,衛庭煦施禮後需要仰視他才能與之對話。薄蘭濃墨般的眉眼天生薄唇顏色鮮艷,乃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他的美和長孫悟雌雄莫辨不太一樣,略有陽剛之氣,可這氣兒只浮在表皮之上。偶爾一個媚眼或嬌笑卻是比長孫悟還要陰柔。
“可不麼真是有段時日沒見著了。上次見衛大人還是占穎未過門的妻子,如今卻成為了下官同袍。萬向之路這般艱險都被衛大人走了下來了,這種曠世奇功怎麼著也該封個三品以上的高官做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