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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文君時刻壓抑著拆穿全天下的心思,到了陌生之處更該收斂,何況衛子卓已不知遠近,說不定馬上就要遇見。但此時此刻阿椒既然問了,她也沒什麼好藏:
“接近衛子卓的計劃已經開始,你們為了讓我更自然地接近他特意沒有告知計劃內容。江道常警告我的八個字與其說是‘逆來順受’不如說是‘水到渠成’。你們讓我獨自經數牙人之後,跨越數縣到此,為的就是衛子卓一旦起疑追查來歷也有跡可循,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刻意安排而是機緣巧合。至於你們如何操控牙人買賣從而引導我來到陶君城,這點我還不知道,但也不很重要。重要的是無論多順其自然,為了保證任務能夠順利進行,我不會投靠衛子卓反咬你們一口,你們肯定需要有人一路監視我。江道常送我出門再到王牙人手中你一直都沒出現,為什麼你沒來?我猜測你要提前趕往下一任務發生的重要地點,提前準備以便完成接下來的監視。當然,監視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布局和幫助我順利接近衛子卓,就算無法一步登天先進入他的視線範圍也是好的。所以到了陶君城之後安頓了這些時日,你也該出現了。既然要監視協助必然要在我周圍最為方便。你畢竟是清流一黨真實樣貌或許不好輕易暴露,易容是最簡單的方法。即便再逆天的易容術也難裝扮成年幼者,若是改換性別難度更大更容易引人矚目,所以我認真觀察了一下身邊符合條件的人,很快找出了你。”
“就算如此,你又是怎麼找到我的破綻?我這張臉不可能有紕漏。”
“是,你這張臉所有偽裝都十分自然毫無破綻,甚至連體型都偽裝得十分完美。”
“所以?!”
“所以我不是從臉上或者體型上認出來的。”
“莫非是舉止?”
“雖你我朝夕相對一年有餘,可是你依然裝得很好,你與江道常都是偽裝高手就算是舉止也沒什麼異常。只不過有一處地方或許你沒想到。”
“哪裡?”
“耳朵。”
被她指出時阿椒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耳朵。
“人的耳朵自出生之後便不會再改變,形狀各有所異。你雖有留意將耳朵上了衰老之色,可沒有徹底改變它的輪廓。我就是從耳朵認出你的。”
甄文君說話語速非常快,且思路清晰對答如流,幾乎所有猜測都與事實所差無幾。更讓阿椒意外的是她的觀察能力越來越出眾。耳朵形狀通常大同小異,她耳朵也並非有奇狀,不過是普通人的模樣,甄文君卻能在提前未準備的情況下洞察一切。
阿椒暗暗地看向這張稚氣未脫的臉,明白此人是一把雙刃劍,利用得當或許真能一劍刺穿衛家心腹,可若是被反噬,極有可能會是清流大難。
“你還未告訴我,燎公子就是衛子卓嗎?”甄文君看牛車旁有女童在找她了,馬上催促阿椒讓她快些說清楚。
“據目前手中線索而言,極為可能。”既然被拆穿,阿椒也不再做任何掩飾,“衛子卓雖常年行蹤不定,但畢竟衛家宗族盤踞平蒼,和洞春勢力最大宗族長孫家關係密切,兩家多有往來。陶君城乃是兩郡交界之地,百姓肥馬輕裘城池四衢八街,各種吃喝玩樂一應俱全,商貿繁榮河運發達,衛子卓現身此地也非異事。吾友常有耳目安插此地,為的就是打探衛子卓的下落。兩個月前在樂思院發現了一把羽扇。”
“羽扇乃是衛子卓屬物?”
“此扇沒有任何標識掛件可以證明是衛子卓之物,但其木柄乃是龍炎木,此木整個大聿只有一方土壤能夠孕育其木的獨特香味,那便是平蒼郡內的望龍山。”
甄文君記得阿母曾經說過望龍山,因毗鄰京城而得名,是平蒼界內最高的山峰。山上奇珍異獸,乃是大聿歷代天子最喜歡去的獵場。
“既然是平蒼郡內的珍木,此扇主人為平蒼人士的可能性略大。據樂思院楨涪娘子的貼身婢女說,此物正是燎公子落下的。”阿椒接著說,“我們跟蹤這燎公子許久……”
甄文君怔了一怔:“你們已經找到了燎公子?甚至能跟蹤他?”
“對,看來你和我想法一致,這位燎公子或許不是滴水不漏的衛子卓,但羽扇一事必有說頭。就算他不是衛子卓,也應與衛子卓有所聯繫。”
甄文君道:“這燎公子年齡幾何,用的可是化名?”
“這些一概不知,尚在想辦法查證。衛子卓是濃霧裡尚不可觸碰之人,但燎公子已在眼前,弱點明顯。無論燎公子是否就是衛子卓本人,都需要一名密探潛入他身邊,查個細緻。”
說到這裡,甄文君算是明白了。
“所以這一路而來你們的目標一直是好色的燎公子?你們想讓我……”回想起阿椒強迫她學的媚術,真不知該不該誇她一句有遠見,這麼快就能派上用場,“這裡離樂思院不遠,莫非江道常已經毒殺了燎公子身邊婢女,讓缺人的燎公子來此挑選合意的婢女?”
“要是真這樣安排也太過簡單且刻意。現在沒有必要告訴你,很快你便會知道了。”阿椒咳嗽一聲,將老態重新披上身,蹣跚著走回牛車。
果然兩日之後奴僕們送來了熱水和新衣,令她們洗刷後換上衣服到院中集合。
甄文君知道那些高門大戶大多願意買些年幼機靈的女童回去備著,聽話又好管教,以後無論是做家奴還是通房婢女都合適。而自己這個年紀更容易招惹的是那些花街柳市的買賣,想到這一層甄文君忽然明白了什麼,臉色猛地一僵。
來叫她們的僕人們見甄文君站著不動,上前推了一把,甄文君醒過神順著奴僕的指引到了前院。到了前院果然看到有幾戶穿著錦繡的人家來挑人,牙人正在一一詢問他們的要求,幫忙挑選合適奴僕。
這些女童剩到這兒全都是容貌姣好,指望著能賣上個好價錢的。此時模樣乖巧聰明伶俐的已經被挑走不少,甄文君被排進去時還剩下最後一個買家。買家是個年近三十的漢子,膚色黑得發亮,眉間有兩道刀刻般的深紋,鼻尖不停地冒汗。看得出此人常年在外奔波,性子急脾氣躁。他在女童們面前走了一圈,最後停了下來,看著甄文君道:
“你,唱個曲兒來聽聽。”
甄文君搖頭:“不會。”
“不會?”那漢子似乎沒想到能得到這樣的回答,眉頭一皺,目光在剩下的女童間巡視,問道:“你們呢?也不會嗎?家鄉小調都不會?!”
女童們被他凶神惡煞的樣貌嚇壞了,縮在一起躲到了甄文君身後。牙人趕緊上來賠笑,說這小娘子怕生,平時還是挺機靈的。
那漢子又看了看甄文君的臉,上手掐她的腰和屁股。甄文君惱怒不堪,只能忍受。
他跟同行的娘子道:“這個大的模樣不錯身板也好,就看著呆裡呆氣不懂事兒。而且骨頭都長硬了恐怕難訓。幾個小的瞧著還行,畢竟顏色還是差了點兒。你覺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