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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紅粉知己是這等姑射神人,那與她正面交鋒很難占到上風。不如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月娘眼淚止住,越聽越興奮。
第二日一早月娘便悉心裝扮,穿上燎公子最喜歡的裙子到他的院落前唱曲兒。此曲名叫《醉仙記》,是燎公子最喜歡的曲子,描述的乃是一名青樓名妓對富家才子的思慕之情。月娘唱得聲淚俱下,連帶著門外的小卒都忍不住流下眼淚,主動進屋通報燎公子。院落大門開,燎公子當真被她感動,親自出來迎她。
“月娘,你這又是何必?”燎公子竟跪在月娘面前。
月娘在他懷中也是淚如雨下:“若此生無法再見到燎公子,月娘願懷著一顆對燎公子傾慕之心永墮黃泉!”
月娘一口血噴了出來,嚇得燎公子花容失色。月娘吊著最後一口氣似的跟他傾訴這些日子多麼思念成疾如何肝腸寸斷。燎公子捧著她消瘦的臉哭成淚人,如喪考妣的嚎啕之聲連躲在百步之外的甄文君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燎公子實在比月娘還要會唱戲,竟讓人分不出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不過見他將月娘扶進了院中也算是達成目的。
果然隨後幾日燎原班又有機會賺燎公子的錢,連續幾日都去了燎公子那兒。
月娘卻依舊高興不起來,甄文君問她緣由,月娘說:
“以前唱的是什麼?《洞玄子》和《暢春庭》!現在呢?居然要我唱《劉娘子三伐北疆》,唱《蘭陵王》!說那些個艷曲不適合姐姐聽!怕污了她的耳朵。他說的姐姐就是他那紅粉知己!”
甄文君忍著笑,勸她:“你且唱那《蘭陵王》,只要能隨燎公子走了唱什麼都是值的。”
月娘也知道這個理兒,不過是和甄文君傾吐一番好散了胸中氣悶。
月上樹梢,華樓內樂聲再起。月娘果然上台唱了《蘭陵王》,聲情並茂唱得還挺好。
甄文君爬到戲台架子最上方,扒著竹竿兒往外看。她早就查勘過了,只有這兒能夠俯視整個場子,將所有包廂內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既然今日要月娘唱那《蘭陵王》,紅粉知己肯定在場。甄文君對燎公子這位紅粉知己非常感興趣,她想看看紅粉知己究竟有多貌美。更重要的是燎公子對此人千依百順,很有可能是他的弱點軟肋。若燎公子是衛子卓本人,那麼掌握他的紅粉知己便是重中之重。
天氣寒冷,高處更是風疾。甄文君戴了頂破舊的皮帽子跟猴兒似的爬上杆子,一眼就找到了燎公子的包廂。見今日場內除了他這處的包廂外空無一人,莫不是想和紅粉知己單獨看戲?這樣也好,省得甄文君四下找人。
包廂外站著兩大排的婢女,內里只有兩個人影。右側戴冠的肯定是燎公子,坐在左側之人看剪影的確是位女子無誤,只是她正埋於陰影之中,看不清她的面龐。
要是戲台子上的火光能夠往她臉龐的方向移一點兒就好了,只需一點兒就能看見她的臉。
甄文君心裡如此想,沒想到下一刻便真有火光從她臉龐上晃了過去。這一晃時間頗短,不過甄文君還是看清了那人之貌。
足足愣了半柱香的時間她才緩過勁兒來。
第一個念頭便是月娘完全沒有誇大其詞。
世間竟有如此容貌,真教人目瞪口呆。傾國傾城人間尤物之類的辭藻放在她身上只覺得輕浮可笑。
“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甄文君只想到這句詩。
她安靜地坐在那兒的,可是火光晃過之時於她眼中又含著一絲銳利待發之氣。
美且危險,令人如痴如醉。
寒風“呼”地一聲刮飛了甄文君的皮帽,將頭髮吹得凌亂也絲毫未察覺。
第24章 神初七年
戲台上燎原班的人依舊在賣力地演出《蘭陵王》, 那些生動熱鬧的唱腔遲遲進入不了甄文君的耳朵里。
“別說男子, 就連我都像丟了魂兒似的忍不住一直瞧她……”
月娘的話此時在她腦海中變成了甄文君自己的聲音,她一直沒從竹竿上下來, 心裡隱約期待著火光能夠又一次閃過包廂, 再能瞧見那女郎的樣貌。
可惜心中所想一直未能如願, 暴露在外的耳朵都要被凍掉了也沒能再等來機會。甄文君已經記住了女郎模樣, 正要下去時燎公子倒是身子往前探了探, 指著台上的月娘不知在跟他的紅粉知己說些什麼, 仰著脖子笑了起來,細長的手指在光滑的下巴上撫摸著。
甄文君呼吸一窒, 往下爬的動作停滯了。
雖說大聿男子不似胡族男子成年後必要蓄鬍須, 他們可以選擇蓄美髯也可選擇刮個乾淨,畢竟神初年間無論男女都以陰柔為美。從貴族士大夫那兒吹來的審美之風盛行已久, 男子覆脂擦粉乃是最時興的做派, 就連銓選高官, 家世相同時也都以誰更貌美為評斷原則。
在此世風之下燎公子之美並非難以理解,可是美是一回事,光滑的脖子上瞧不見喉結又是另一回事。
甄文君幾乎看瞎了眼睛都沒能找到燎公子作為成年男子必有的喉結。或許是距離太遠看不真切,又可能是喉結不太明顯所以難以察覺,這都說得通,但是他這一雙又白又精緻的手實在不夠男子的尺寸, 怎麼看都是小娘子的手。
仔細回憶燎公子的點點細節, 他窄窄的肩膀和雌雄莫辨的聲音……一切疑點都導向某個結論——燎公子是個女人。
她是個扮作男子的女人。
甄文君返回地面時手已經被風吹出皸裂, 小臉刺痛, 可她全然顧不上這些,腦子裡來回思索著幾個關鍵字眼中的聯繫——
女人、喬裝、衛子卓、燎公子、龍炎木……
所以她想錯了,燎公子並非衛子卓?他只是恰好和衛子卓有些關係而已。不,或許一點關係都沒有,燎公子只不過為了沾花惹草方便所以喬裝改變掩人耳目,又恰好是平蒼大族出身,一切都招人誤會,謝家竟以為她是衛子卓。
月娘唱罷下台,甄文君問她:
“你與燎公子如何交媾?”
月娘一愣。
“女子與女子之間,也能行房事?”
月娘呵呵笑,所說的話應證了她的猜想:“小娘子少見多怪,燎公子並非是我所服侍的第一位女子,世家大族為了延續香火擴大宗族幹了多少性別錯亂之事我見了太多。女子又如何,以後我跟著她當個婢女都好,若是她一直維持現在的裝扮以後三妻四妾我也不在乎。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誰能給我我就跟誰。”說完月娘指尖在甄文君的額頭上輕輕一點,笑得妖嬈,“女人和女人共赴巫山的快活,你不懂。”
甄文君思緒有些亂,總覺得自己被人繞到了正道之外,思緒迷路,非常痛苦。
竭力想要找到正確道路之時卻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亂。甄文君煩躁地抬頭,見戲班的人被推擠到一塊兒,並不寬敞的後台一時間混亂無序,推搡不斷。
發生什麼事了?
甄文君正疑惑著尋找混亂之源,忽然一聲男子爆呵讓他們跪下,閃著寒光的兵刃一亮,所有人低呼一聲齊刷刷地驚恐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