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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庭煦必定是在意靈璧的。靈璧去世這些年中衛庭煦沒怎麼提及過,但靈璧生前所用的所有物品衛庭煦都好端端地保存著。這回搬到卓君府的大箱小箱之中便有一個箱子乃是專門存放靈璧的遺物。
為靈璧報仇,且讓甄文君能夠親手執行,解開心結,這只是衛庭煦布局之一。
衛庭煦做事不會只圖一層意義,甄文君比別人都明白,不一箭雙鵰的話不值得衛庭煦動手。
其二的目的還是在甄文君身上。
自從甄文君嗅到了一絲奇異的氣味之後,兩人的關係一直在雲裡霧裡,甄文君懷疑衛庭煦算計了自己,卻一直找不到真實的證據來證明猜測,若即若離之間衛庭煦肯定也感覺到不對勁。
甄文君不說衛庭煦自然不會主動開口解釋,但她可以用其他的方式來證明清白。
既然靈璧在臨死之前才剛剛知曉甄文君最初的接近乃是細作身份,她假扮成甄文君就是為了刺殺衛庭煦,那麼和甄文君察覺到一切都是衛庭煦布局的想法是矛盾的。
甄文君當然知道衛庭煦老謀深算,會從什麼地方切個口灌一肚子的迷魂湯頗為難料。甄文君對於自己的判斷和推測並不懷疑,可說到底萬一她錯怪了衛庭煦,那她便是天底下最蠢的蠢貨。
二人遙遙相望,甄文君分明從衛庭煦的眼中讀出了不舍,不過她知道,就算衛庭煦再不舍也依舊會以大局為重。
她喜歡上的就是這樣頂尖聰明,又極其狠心之人,能怪誰。
二人擦肩而過之時衛庭煦的指尖勾住了甄文君的,甄文君心尖一顫,加快了腳步。
換上了囚服,關訓讓人幫她安排了一間有小小窗戶的牢房獨自待著,沒有用任何的刑法鞫獄,每日送來的飯菜居然都還不錯,有菜有肉有油水,甚至還有一壺酒。
“這酒,是姜妄讓我帶來的。”關訓在牢房之外開口,他的聲音渾厚低沉也有點兒沙啞,“他說你是恩人,讓我絕對不可虧待你。甄娘子,保重身子。”
“你不審問我的話如何向天子交待?”甄文君問他。
“天子那邊我自然知道該如何交待。”
“足下切不可因為甄某自毀前程。”
關訓便不再說話,放下酒壺離去。
自從離開綏川,甄文君一直馬不停蹄地踏遍大聿山河,不遠萬里尋找到了流火國,斗完了一人又一人,如今在這充滿異味和怨氣的深牢大獄中才得片刻安寧。
她迷茫了,不知往後的路該如何走,有什麼在等著她。
阿母在哪裡,她又將歸於何方。
疲憊感讓她渾身無力,過往已經癒合的、還在結痂的傷口都開始隱隱作痛。
甄文君閉上眼睛,她不喜歡現在的自己,她不該一直任人魚肉。
第163章 詔武三年
阿歆在懷琛府待了幾日, 頗為彆扭。
李延意不能將阿歆帶回禁苑。她是天子,當然, 如果她硬要做什麼大多數珍愛性命之人是不會強硬反對的,頂多背後議論然後再傳到民間, 讓這位女帝的名聲再臭一些罷了。李延意想奪誰的性命容易, 討個名聲卻難。阿歆的身份極其特殊, 乃是被誅九族的罪臣之女。就算是好幾回護駕有功, 想要給她按個罪名不要太容易。
李延意必須找到個合適的,能將眾人嘴堵個結實的機會再將她帶入禁苑。這還不算上與庚太后的周旋。
合適的藉口好找, 想要說服阿歆卻是困難。
阿歆這次回來多半是惦記李延意的安危, 手臂的傷在其次,最重要的恐怕還是因為忌憚衛庭煦。
阿歆曾經寫信給李延意讓李延意小心衛家的狼子野心,看上去不只是和衛家的累世恩怨讓她對衛庭煦處處提防, 似乎她早就已經知道了什麼秘密。
謝扶宸行刑之前李延意特准阿歆見他最後一面。這一面非見不可。謝扶宸人之將死,必定向阿歆交託了最最重要遺願和囑咐。阿歆不顧性命的救駕讓李延意能夠有理由將她保下, 也算是將謝扶宸最後的智慧保下。
謝扶宸肯定是不會想要李家和衛家好過的。交手這麼多年李延意豈會不知道謝扶宸這個人所想?而阿歆會將對李氏不利,起碼是對李延意不利的事兒過濾,剩下的,便是衛家的弱點。
謝扶宸是這世間吃衛家吃得最透的人。
謝扶宸倒台之後對李氏江山最大的威脅必定來自衛家。況且衛氏和長孫氏走得極近, 這兩大世家聯手的話能遮去謝氏之後的大聿半邊天。培養新的勢力來制衡衛氏長孫氏也需要時間, 李延意一定得有王牌在手,才能保證社稷不倒。
那時李延意還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衛庭煦早在神初四年的時候就去過綏川, 甚至派了親信刺探綏川謝家。那時的李延意只不過想要握住一點兒衛家的把柄以備不時之需。沒人教過她怎麼當皇帝, 就連庚太后都只是將更多的精力落在了大聿江山的繼承人身上。她不是作為一個儲君被培養起來的,可當她到了這高度,這位置,所有的提防和權衡自然會生於心底,她能夠自己權衡,知道想要長久地坐在皇位上得做些什麼準備。
李延意早就明白衛庭煦是個聰明人,知道舉國上下若有一個人能與謝扶宸較量,那一定就是她。
可衛庭煦圖謀之遠之深依舊超出李延意的想像。
當初李延意收到不知何人送來的衛庭煦與衛綸真假難辨的密信時,李延意只是覺得衛家父女在做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可能在布局一些什麼事,未必有證據能夠證明她們謀反。可是隨後阿隱調查回來的消息卻教她大吃一驚。
衛庭煦早就瞄準了綏川謝家,派遣親信深入謝府,阿隱只調查出有這麼一個探子,還未確定這探子是誰,可見其藏得頗深。衛家一直在找一個人,這個人的身份也很隱秘,無從查證。前後腳的時間裡衛庭煦找來上百位畫師畫了上千張的畫像,甚至殺了不少畫師。將二者聯繫在一塊兒,阿隱認為衛庭煦應該在引蛇出洞,想將她要找的人吊到身邊。
阿隱並沒有調查出衛庭煦所謀的人是誰,本就有模糊猜測的李延意將二者結合,很快確定了心中所想——當年衛庭煦徐徐圖之的人就是現在的“甄文君”。
“當時我拿著阿隱送回來的密書走在去太極殿的路上。”李延意和阿歆溫存之後二人坐在案幾兩側,案上酒具琳琅果肉豐富,喝得已經有些微熏。李延意憋了這麼久,總算有個人可以讓她完全信任,可以將肺腑之言全部傾吐,“我不太明白衛子卓為什麼要將甄文君從綏川費盡心思地找出來,難道只為了讓她和謝家自相殘殺嗎?只是圖一時痛快,報攘川之仇,那為什麼到現在還留著她呢?難道不怕有朝一日甄文君發現這個秘密向她報仇嗎?”說到此處時李延意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仿佛回到了撐斷手臂的當日。
“以我對她的了解,一定還有別的目的。她有可能將自己立於危牆之下,但那一定是在可以獲得更多利益的情況下才會冒險。就在這個時候,我想起了一件事。”
李延意的目光轉回來,落在阿歆的雙眸上:“我想起衛庭煦跟我說過關於女女生子秘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