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頁
她要感謝謝扶宸,從謝太行手裡將她阿母接了過來,只需要情報而並非刺殺。否則,她將陷入更難的境地。
甄文君告訴自己,衛庭煦也不過是她要握到手中的砝碼,萬萬不可動情,無論是什麼情。
李延意的足跡幾乎踏遍了整個綏川,從瞿縣一路往北,就連被流民最多幾乎被胡族占領的歧縣都去了。綏川的幾個縣不乏有胡縣令之流喜歡搜刮民脂民膏的昏官,自然也有愛民如子清風峻節的好官。李延意一路上不僅放糧還懲惡除奸,所到之處一片叫好,深受百姓歡迎。
此事傳到李舉耳朵時他已經沒太多感覺。他這位姐姐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比誰都清楚。
李延意十分會做表面功夫,仗著是長公主的身份能夠離開禁苑到處跑,沒有一干老臣追在身後說天子應該持重,當以安全為重,為了黎民百姓和這天下安穩也不該四下遊蕩。國事繁重需要他親自審閱,忙得他焦頭爛額,還要一次次因為李延意給他使絆子而大動肝火。李舉已經被磨練得沒脾氣了。
當初姚唯致仕尚書令這個位置空了出來,李舉當然想要自己的心腹接管尚書台,沒想到太后居然插足,親點了左旭接任。這左旭乃是李延意的老師,兩人可不同仇敵愾麼?左旭的走馬上任讓李舉最後關門發泄的地方都沒有了,尚書台他便再也不去,每次都讓馮坤和謝扶宸來太極殿或者書房見他。如今掌管民生的司徒衛綸、掌管禮制的少府長孫曜、掌管財政的大司農林權、為帝決策的尚書令左旭全都是李延意的人。這幫人來勢洶洶,已經造就隻手遮天之勢,對他的帝位虎視眈眈。而站在他身後的除了一群老臣之外,能與衛氏一黨抗衡的只有馮坤和謝扶宸。
謝扶宸乃是御史中丞,負責監察百官,早年也做過幾件大事,頗得眾人稱道。若不是他當朝多年,門生故吏遍地,恐怕年輕的天子未必能夠獲得老臣們的支持。謝扶宸是他的雙腿,是他至今能夠站在太極殿上的支柱;國丈馮坤雖貴為驃騎大將軍,但大聿自開國以來為了杜絕外戚當權,每任國丈都會封此頭銜。驃騎大將軍貴為一品,手中卻無實權,兵權都還在司馬之手。
手握兵權的現任老司馬乃是忠烈之後,他雖和長公主頗為親近,卻又一直也在為李舉出謀劃策。他是當朝手握重權唯一的中立派,也多虧他一直保持中立,不然李舉和李延意這場同室操戈或許早就分出了勝負。再說白一些,李舉覺得若是兵權也都落進李延意手裡,他可能早就沒命了。大聿的確沒什麼兵,可是瘦死駱駝還有一堆的屍骸,大聿軍隊加上所有士族部曲和沒有入兵籍的鄉民全部加在一起,起碼還有十五萬大軍。這還是大聿最後的力量,李舉要將他牢牢握在手裡,等待著他日與秘密屯軍會師。
這位老司馬已經年過七旬,之前因特殊原因一直未告老還鄉。上個月他終於提交了致仕的奏摺,向李舉請求將司馬一職讓出來。李舉明白老司馬終究是老了累了,想遠離漩渦中心了。自姚唯之後,朝堂上颳起了一股告老的風潮,他能理解。
李舉已經在奏摺上畫了個大大的紅圈,加蓋璽印,還沒對外宣布。他要等謝扶宸從北邊回來後第一時間接任司馬之位。之前丟了尚書令就是因為操之過急走漏了風聲才會被人李延意和庚氏捷足先登。這一次——李舉告訴自己,這一次一定要保守秘密,絕不能再失敗。
李舉的任命詔書才剛從京城發出,謝扶宸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當然不是因為君臣二人心有靈犀。
三日前一封快信飛到了孟梁,蟄伏在此多日,被凌冽而強勁的北風吹到重病卻依舊在推行秘密屯兵計劃的謝扶宸收到此信之後當場病倒了。
謝扶宸先收到的那封信來自衛庭煦,這是一封極其狠毒的信。
衛庭煦向李延意要來劉奉一是為了探查李延意對她究竟有幾分防備,二是她的確要用劉奉,用劉奉專門查探謝扶宸下落。劉奉果然是經驗豐富的老將,前往孟梁之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確定了一直躲在雲裡霧裡的謝扶宸所在。
衛庭煦向來不是個任由別人攻擊而不還手的人,她睚眥必報,別人打她三拳她一定回敬三刀。這次離間她和李延意一事絕不能就這樣算了。
李延意和她都是聰明人,不會在關鍵時刻自亂陣腳。李延意能不多問一句就將劉奉讓了出來,說明她未中此計——至少現在沒中。但被算計之感依舊讓衛庭煦如鯁在喉。
此事自然是李舉一黨所為,不過她們衛家和謝家你來我往對抗這麼多年,衛庭煦多少還是了解謝扶宸的。謝扶宸一向自詡清流之首,奉行的是三綱五常,被人尊為當世大儒。這位大儒斷不會為了打壓政敵而強迫親生女兒吸食芙蓉散,甚至送上別人的床。這事別說他自己不會做,就是知道了別人做了也夠他氣上好幾年——就像當年阿歆和李延意的私事被傳為歌謠唱遍整個洞春時一樣,謝扶宸知道此事之後以家法狠狠懲罰了阿歆,氣得生了重病,足足三個月沒有上朝。
所以衛庭煦猜測,一直在孟梁的謝扶宸應該不是這次離間計的主謀。或許是李舉自己想的也或許是那位國丈謀的,無所謂,是誰都行。站在清流立場來看,以阿歆為引子十分冒險,離間不好政敵說不定會讓自己盟友心生齟齬。這是一步險棋,想必謀劃之人已經做好了扛住風險的心理準備。
既然如此就別讓這準備白費。
作為謝家家主,謝扶宸必須知道這件事。如果他不知道,衛庭煦便讓他知道。
謝扶宸一病不起,劉奉想要探查他的消息卻沒了機會。謝扶宸幾乎沒有外出一步,成日待在屋裡不出門。劉奉守了整整十日也沒有消息,只有進進出出送藥的人。
劉奉將此事發回綏川,衛庭煦收到此消息後隱約品出了些滋味。
“謝扶宸當真沉得住氣。我以謝家宗族的名義發去的消息,他竟能按兵不動,大概已經猜出了是我們使的離間之策。”
深夜小屋,油燈在前,阿燎和衛庭煦面對面,手邊兩盞酒杯。
“他肯定很氣憤,但必定不會直接討要說法。我和長公主都能壓下猜疑,何況謝扶宸,他是不會去興師問罪的。不過無論他們會不會提及阿歆一事,謝扶宸都會對李舉等人留一個心眼,而李舉也怕謝扶宸報復,自然會多一層戒備。”衛庭煦將酒一飲而盡,“我們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吧。”
“那件事……”阿燎靠近,“是不是差不多要開始了?”
“沒錯。”衛庭煦帶著酒氣的臉龐上氤氳出危險的氣息,“這一計離間用在此處恰到好處,我們要多多感謝施計之人。謝扶宸很快就有機會討伐馮坤,為女復仇,且李舉一句多餘的話都說不出來。謝馮二人不是號稱大聿脊樑天子雙腿嗎?我就先打斷一條腿。”
第72章 神初九年
綏川刺史洪璦好不容易把中央調來的糧和各方征來買來一共六十萬車糧食籌備好, 正準備發放時聽說李延意早就在綏川境內放了一圈的糧了。洪璦忙得焦頭爛額, 本來想要籌措的一百萬車糧食只籌了一半,眼看沒法再征更多, 不如先將這批放了, 能救多少人是多少, 沒想到李延意竟搶在他前頭將這事兒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