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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有不忍嗎?
甄文君費勁地打量。
當她清晰地從衛庭煦的雙眸中認出了不忍和疼惜之情時,懸著的心才緩緩放下。這一拳沒有白挨。
靈璧帶著甄文君回帳篷內歇息,拿了些藥給她自個兒抹。
篷中支著一口熱騰騰的鍋,裡面煮著野雞肉、曬乾攜帶的蔬菜和半截玉米,滾水之時肉香和菜甜味兒融在一起,溢滿了整個帳篷。
甄文君抹著藥,心裡還在想衛庭煦的事。
看來衛庭煦雙腿是真的毫無知覺了,且她想起一事,那甄文君的阿父也曾是平蒼士族,不過是家中出了變故才逃至山野生活。想必她阿父也念過不少書,給女兒起個名字並不奇怪。
不過她還是有些不放心,若是有機會一定要親自到上山一探。
待雞湯熬好也沒再見衛庭煦和小花。
“小花和姐姐呢?”甄文君問道。
靈璧搖搖頭:“女郎交待了,她和小花去了北坡,只帶了兩名護衛,就連暗衛都不許跟隨。”
“什麼?暗衛都不許跟?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不行,我要去看看。”
“別去了你,萬一被女郎發現你有幾張皮好剝?”
甄文君躊躇道:“靈璧姐姐說的對。”
靈璧正要再教育她一番,甄文君直接拉著她往篷外奔去:“不過有靈璧姐姐跟著我一塊兒就不怕被罵了。好姐姐隨我去吧!”
靈璧:“你找罵還要拉上我?!”
寒風朗月枯枝,甄文君硬拽著靈璧來到北坡,悄聲爬上樹冠,幸好今夜皓月當空能借個光,她一眼就瞧見衛庭煦和小花以及兩個護衛在百步之內。
衛庭煦坐在四輪車上,小花跪在她面前,只聽衛庭煦道:“文君妹妹乃是我的救命恩人,雖之前我疑心於她頗多考驗,可她終究不負我心,甚至為了救我不惜賠上性命。如此重情重義之人你豈能因一時意氣出手傷她?”
甄文君以為小花會反駁,會將她刻意用力試探之事抖露,沒成想小花對衛庭煦言聽計從到根本不反駁她任何一句話的地步。
衛庭煦繼續道:“靈璧理內你理外,而文君妹妹今後將會是我儲備軍需、招兵買馬的得力助手。你們都是我心腹股肱、飛鴻羽翼,不可心存芥蒂。我知你不進油鹽,此刻不反駁我心裡未必甘願。你且在此好好想明白,能夠真心接納文君後再來找我。”
說完護衛便推著四輪車帶她離開了,小花乖乖地獨自跪在寒夜之中。
和甄文君想的一樣,衛庭煦果真開始信任她,而遣走了大部分人便是要訓斥小花卻給小花留點顏面。甄文君之所以帶靈璧一起來便是要靈璧也親耳聽到這番話,以後她也不會疑心跟蹤,大大方便了甄文君行事。
只不過小花剛剛開始療毒,身上全是傷口,這一夜在這兒跪著著實可憐。說起來小花真是一片碧血丹心的忠義之士,的確是發現有人要對自家女郎不利才出手,若不是陣營不同甄文君也不會為難她。
小花跪了半個時辰,忽然聞到一陣肉香。她抬頭一看,頭頂樹幹上吊著一口冒著熱氣的鍋。
小花:“……”
那頭帳篷,找了三圈都沒見著晚飯影子的靈璧百思不得其解:
“我的雞呢!我追了三個山頭才抓到的雞呢!”
第47章 神初八年
靈璧找了一整晚沒找到她的野雞, 睡覺的時候還拉著甄文君的手神情恐怖地說, 不知道山里是不是鬧鬼, 不過是去小解的工夫回來雞就不見了, 不是鬼偷吃的難不成是雞成了精自己跑了?也不對啊,雞成了精要跑, 也沒理由把鍋都帶走啊。它帶鍋走做什麼它也不燉雞湯!
靈璧絮絮叨叨絮絮叨叨,本來罪魁禍首甄文君這見天的勞累困得不行,被她吵得睡不著, 也算是種報應。只能安慰靈璧你可別多想, 野雞修行幾百年或許真能成精,可它都被你拔毛煮了,要成精那叫雞湯精。指不定是哪兒蹦出來的野猴子聞到了香味偷走了。
靈璧點頭稱是, 不再多想直接睡了。
甄文君卻是後悔,嘴巴太快也不好,把自己都給罵了進去。
第二日睡到正午才醒轉, 大概是昨夜偷聽到衛庭煦對小花的那番話讓甄文君安心不少,覺也睡得更踏實了些。只是昨日脫臼的下巴偶爾還是隱隱作痛,挨了小花一拳的臉腫得更大。
醒來時靈璧已經不見, 甄文君裹上棉衣走出帳篷,見小花已經回來了, 神色如常地站在衛庭煦所坐的四輪車後。有一位臉生的騎士騎在一匹高頭黑馬之上,夾著馬肚的雙股間磨得血肉模糊, 一看便是日夜兼程送急信的信使。黑馬馬頭頂尖角脖系鈴鐺, 這是官家用的急遞馬。騎馬之人白日響鈴夜間舉火, 即便撞死了人也全然不用負責。馬奔得渾身是汗,血一般地往下流。狂奔方止仍心內燥熱,馬不住地在原地嘶鳴抬腿作勢要跑。騎士先是將身子後仰,踩在馬鐙上的雙腳向下施力,開口制止黑馬的慌亂。可黑馬天性剛烈依舊不受控,騎士索性一邊和衛庭煦說話一邊讓馬輕鬆地繼續轉個彎跑幾圈。慢慢由大圈轉小圈之後,暴躁的烈馬終於恢復了常態。直到馬終於安靜之後他才從馬上跳下,單膝跪在衛庭煦面前。
甄文君細細看他馴馬之術暗自記下,改日若是雲中飛雪也躁動的話她便有計可施。
護衛和小花圍著,騎士說話聲音又小,甄文君聽不清內容。
她也不靠近,去找靈璧要了塊布,跑去林子裡挖些凍土裹起來在紅腫的臉上貼著,熬了點草藥打算再外用熱敷。爐子下的火堆才剛剛開始冒煙,便見小花走了過來看著她。
甄文君警惕地看著她:“幹嘛?昨天這一拳還嫌不夠麼?”她指了指自己含了塊石頭一樣的臉。
小花卻對她禮貌作揖:“文君娘子,女郎有請。”
甄文君非常佩服小花的忍受力,昨日剛剛針鋒相對甚至控制不住出手,今日卻能收斂起所有脾氣來請她,不知是昨夜那一鍋成精的雞湯的功勞或依舊是她女郎的一句話。
甄文君走進帳篷內,裡面有幾個護衛、靈璧小花以及快馬送信的騎士。
那騎士卸去了兩襠鎧,內里厚實的裲襠衫也已濕透,年輕的臉龐稜角分明,剛毅的眉心有顆淡淡的痣。
甄文君在陶君城時養成了查人細節的習慣,只要有個陌生人出現在眼前她都忍不住仔細打量一番。這位騎士看上去剛過弱冠之年,因著趕路臉上全是馬蹄飛濺的泥點。他看上去已然疲憊不堪卻在強打精神等待衛庭煦發話。來時那一身銅色鎧甲著裝很明顯是大聿正統傳令兵的打扮,一般都是大戰時給將領傳急報才有的行頭,這頭竟是找衛庭煦來了,為的就是這一路通行無礙,甚至無人敢查驗急行令,重要消息自然能順利抵達衛庭煦手中。看來這是衛家慣用伎倆。
甄文君和小花進來了,衛庭煦似乎還在等著誰。
一護衛匆匆進屋呈上一片小小的木片給衛庭煦,說是長孫家飛鴿遞來的消息。
長孫家?甄文君記得長孫也是洞春大族,和衛家頗有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