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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文君握著劍柄的手掌發燙,有種得逞的笑意慢慢在她的嘴角盪開。
她早就想要減去些負擔,可船上所有人都跟著她出生入死,她又怎麼忍心?
這節骨眼上竟有人撞了上來,甄文君感謝老天如此眷顧,大開殺戒的時候已到!
小花站在箭樓之上研究弓弩的機巧,淡淡地往下看了一眼。
甄文君的功夫日益精進,一一將叛軍斬落。殺到第六個人時餘下的叛軍終於按捺不住一擁而上,甄文君不退反進,殺入敵陣。
衛庭煦聞聲出來時正好看見甄文君的劍沾滿了血,站在一堆屍體中間的模樣。
甄文君將劍收起,讓人把屍體拖下去放好,做最壞的打算。若是一直未到岸,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或許要吃人肉。
“吵到你了。”甄文君把臉上的血擦乾淨,像個小孩一樣快速走到衛庭煦面前笑道,“剛剛聽說他們捉了些午筍魚,這魚特別好吃,又肥又鮮,今晚咱們就吃這魚。”
衛庭煦幾乎對方才以一己之力斬殺十二人的甄文君著了迷,而這驚心動魄之人一回頭,對著她的時候立即柔軟得像一塊甜美的軟糖。
衛庭煦當然明白她喜歡甄文君便是喜歡她的強悍和總是在意料之外的聰慧,最初二人在暗中你來我往的誘惑以及暗中的交手時甄文君便已經讓她吃過虧,若要追溯這份情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便是從甄文君反將她一棋開始。
或許她不該苛責對外人強悍而對她溫柔的甄文君。
溫柔是愛情的本能。
船繼續向著甄文君所指引的方向前進,又是三日,遙遙不見彼端。
糧食就要吃完了,甄文君將最後一盤羊肉切成薄片,端到了衛庭煦的房內給她吃,要求她吃。
“吃完這頓你還能再堅持三天。羅盤已經有了變化,我推測兩日之內必將到岸。你一定要支撐到那個時候。所以無論你愛不愛吃,吃下去會不會覺得噁心你都必須吃。”
“你命令我?”
“對,我命令你。”
敏銳如甄文君怎麼會看不出衛庭煦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說什麼樣的話時她眼裡的神采會變得不一樣。
衛庭煦上前坐在到她的懷中主動吻她,甄文君摸著她的長髮將一個事物滑進了她的身體裡。
衛庭煦停下動作。
“兩日之內到岸,此事我並不確定。我們很有可能都死在這兒。”甄文君抬頭凝視著她,眼睛裡埋著火種,“與其痛苦而死不若痛快至死。之前怕有副作用一直沒敢讓你嘗試,到了現在咱們便快活赴死吧。”
甄文君扶著她的腿,將她的腿往外分。
“那是什麼?”衛庭煦一直少有感覺的深處開始發熱。
“一種天然的草藥,我自己煉的。”
“煉這做什麼?”
“想讓咱們開心,想讓你知道這世間能給予你的不只是疼痛,還有各種快樂。試試吧,趁我們還活著。”
第128章 詔武元年
衛庭煦說, 在攘川之時她見過一次天空。
待過水牢也待過狗圈, 除了用刑之人,她連謝扶宸都沒怎麼見過。常年待在黑暗的環境中她變得更加敏感。
她問過自己為什麼要活著, 她活著的價值是什麼, 為了受苦, 還是為了讓大哥屈服。
如果是這樣的話, 她其實可以去死了。
的確有忍受不了酷刑想要哭想要求饒的時候, 這種痛不欲生幾乎遍布每一刻。她想死可死不了, 謝扶宸有無數想都想不到的方法讓她死不了也活不成。
可以說後來她對付細作對付政敵諸多慘無人道的手段,多是受謝扶宸的啟發。
自己痛過才明白痛在何處, 什麼樣的痛才最讓人難以忍受。
“讓我想要繼續堅持活下來的, 正是攘川的天空。”
三日沒吃過任何食物的甄文君將最後的力氣用在衛庭煦身上。她發現餓和無力都是相對而言的,只要粘上了衛庭煦她還是個渾身是勁兒的猛士。
兩人從日出激戰到日落, 甄文君終於將最後一絲氣力使完了, 趴在衛庭煦身上喘氣, 賴著不想起來。
耳朵貼著衛庭煦的腹部,當衛庭煦說話的時候能從她的身體裡聽到聲音。小時候她最喜歡這樣貼著阿母聽她說故事,喜歡轉換各種姿勢趴在阿母身子各處感受聲音強弱的變化。
衛庭煦和阿母一樣,無論她怎麼壓著怎麼躺著都不嫌她,反而用指尖將她凌亂的髮絲一根根地收拾好。
“那天謝家人將我和幾位家奴帶到山頂,讓我大哥遠遠地看著。謝家人讓我們站在懸崖邊背對著他們, 逼問我大哥問題, 若是他不回答的話, 數十下推一個人下去。他不是按照順序推的, 那人一直在我們身後走,有時候腳步停下來嚇人半死卻不推那人,反而將他旁邊沒有防備之人推下去。有時候還沒數到十就推人,總之,很隨意,想推誰就推誰,輕輕一點那個人就跌下萬丈深淵。叫聲當然很慘,我昨晚做夢還聽到那聲音了。”
甄文君不太確定衛庭煦現在對於攘川之難的態度。有時候覺得她完全不在乎,因為她能夠將諸多細節一一說得無比清晰,且情緒平靜。只有真正放下了才可能以此口吻追述。而有時候又覺得她是不可能忘記的,她話語是平靜,可話中的用詞看似輕鬆實則令所聽之人毛骨悚然。
“然後呢?”甄文君眼前是衛庭煦小腹靠近腰的一處咬痕,咬痕很寬,寬到比一般烈犬的嘴都要寬一圈,應該是小時候留下的疤痕隨著她的成長也在變化。變淡了,也變大了。
“然後,然後我就一直在看著遠處的夕陽。那座山峰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它很高,站在頂峰的懸崖邊上看夕陽,暮景桑榆燕雀南歸,我竟看痴了。當時我便想,若是我能活著從攘川離開,我一定要將天下最美的落日餘暉全都收入眼底。”
“你當時……不害怕嗎?”
“不害怕。因為我知道他們不會殺我。他們一直都在尋找更多更新鮮讓我害怕讓我開口求饒、動搖我大哥的方法,時間一長便看透了他們的把戲。只要我大哥一日不開口他們便一日不會真的要我命。就算將我推到了懸崖邊也不會真正動手,他們要防的倒是我會突然跳下去,所以將我們雙腳戴上腳銬,推人下去時才放手。”
那時的衛庭煦就已經很聰明,不過在這個點上誇她聰明的話似乎有點兒不妥。
“不過其他人倒是很害怕。”衛庭煦道,“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甄文君怕衛庭煦被她壓難受了也不說,翻了個身調整了一下姿勢,躺平了把她摟到懷中,讓衛庭煦枕著她的胳膊。
“剛才的感覺就像是攘川的天空。”衛庭煦側身,手撫在甄文君的胸口,眼眸沉沉有些疲倦,卻依舊有興致和甄文君對話。
聽到她如此說甄文君欣慰不已。
衛庭煦下半身對各種感覺的反應都很遲鈍,在受到創傷時忍受度高,這未必不是件單純的壞事。可與此同時伴隨而來的另一個問題讓甄文君頭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