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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庭煦的聲音從身後突然響起,讓注意力萬分集中的甄文君猛然一抖。
“嚇到你了?”
“我還以為有鬼。”甄文君如釋重負,摸著胸口笑道。
衛庭煦沒說話,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問道:“你沒發現有件奇怪的事嗎?”
“嗯?什麼?”
此時阿燎和阿敘阿鶴也來了,衛庭煦指著地面道:“雖然這兒看似一座荒城,可道路卻有玄機。”
甄文君順著衛庭煦腳尖所指看了過去,只見縱橫交錯的道路中多數布滿雜草,可有兩條路卻整整齊齊,即便有幾塊壞磚也被踩得與地面十分貼合,看上去像是經常有人行走。
她立即就明白了:“城中有人!”
衛庭煦正要誇她聰穎,雙唇剛剛張開臉色變了一變,和她站在一塊兒的阿鶴神情也頗為古怪。甄文君立即回頭,一片金光之下破敗的城垣深處有一團朦朧之物在靠近她們。
“咔噠、咔噠……”
阿燎耳朵豎起來了:“這是什麼聲音?”
衛庭煦也在聽,一個答案浮上心頭之時冷汗瞬間狂冒,身子一晃用力抓住甄文君的衣袖。
“怎、怎麼了?”甄文君也被她這模樣嚇著了。
“狗。”衛庭煦從牙縫裡好不容易擠出這個字時臉色已經如白紙,“這是,狗爪子的指甲敲在地面上的聲音。
衛庭煦沒聽錯,的確是狗。
一隻長著灰白相間長毛惡犬從遠處走來,充滿警惕的雙瞳盯著這些陌生人。
甄文君長臂一擋將衛庭煦擋在了身後,抽出長劍對準了那隻惡犬。
惡犬嗅到了陌生的氣味,後背的毛全部炸了起來,嘴唇顫抖著往上抬,露出發黃的獠牙,從喉嚨中發出警告,警告這些入侵者不許再往前半步。
“走。”甄文君道。
惡犬左右搖擺了一番,拔腿向著她們猛衝!
“走!”
甄文君將衛庭煦往後推,阿敘立即護著阿燎和衛庭煦躲到一處立牌之後,甄文君持劍正對著發狂撲咬的惡犬就去。阿鶴也將鐵拳套戴上,正要說文君妹妹咱們左右夾擊伺機而動,就看甄文君已經衝到惡犬面前。
惡犬四肢比小娘子的手腕還粗,毛皮之下尖銳的爪子猶如能輕易割開人肌膚的鋒利之刃。這如何像一隻犬,分明比老虎還要兇猛。
就在甄文君要和惡犬對上之時她忽然改變了方向,躍至惡犬上方揪住它後脖子上的肉。
這一刻她想到的是當年在南崖見到阿歆那驚為天人單手制馬那一幕。那時她就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阿歆一般神勇。
手中並不是受驚的瘋馬,卻也是只充滿力量的惡犬。隨著年齡的增長,甄文君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來自身體深處蓬勃之力。她只是想試一試自己的能力已經抵達各種高度,能力是否能夠及得上膨脹的野心。
五指如鐵鉗死死地摳住惡犬的脖子,摳住它的骨肉,甄文君大喝一聲將它反向猛壓,砸在地面上!
惡犬腦袋撞在地面,“咚”地一聲結實巨響,惡犬苦痛地哀嚎著四肢亂蹬想要站起來,撅著屁股往後蹭。無論是亂蹬還是亂蹭都無法擺脫甄文君的桎梏。甄文君抽刀要將它的心刺穿,無意間看見它嘴周圍灰色的毛已經發白了。
這是一隻老狗,比甄文君想像的要老得多的狗。
“住手!你們是什麼人……”
和惡犬戰了一回合才有個老人姍姍來遲。
那老人蓬頭垢面黃髮台背,蛇皮似的手臂抓著根木頭當拐杖,一寸一寸地往前艱難地推動自己的身體。從開口說話到真正走到甄文君面前,短短二十步的距離他竟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走了大半天。
阿鶴:“有人。”
阿敘:“居然有人。”
阿燎:“這人在說什麼?”
阿鶴和阿敘同時搖頭。
只有甄文君聽懂了那老人的話,情不自禁地順從了老人之語將手中力道放緩,那隻狗趁勢逃脫,依舊對著甄文君呲牙,只是不敢再撲,躲到了老人身後。
走得慢還走得大喘大咳,老人到甄文君面前之後瘋狂咳嗽,幾乎要將所有內臟都咳出來。咳嗽終於停了,他舒了一口氣,用僅用的一隻右眼打量著入侵者。
“中原人。我已經有八十年沒見過中原人了。”
看不出老人的年齡,他的聲音就像是旱地里粗糙的砂石,每說一句話都能磨得人的耳膜發疼。老人從她們的臉龐上一一看過去,直到看見了甄文君。老人樹枝一般的身子定在了原地,魂魄出竅了一般完全不動了。
“他怎麼回事……”阿鶴心裡害怕,“不會,不會死在那兒了吧。”
老頭的腿往前挪了一丁點兒。
正要上前一探究竟的阿燎和阿敘身子一晃差點兒栽在原地。
“你。”老頭緩緩地抬起手,幾乎過了一整年,他的手才抬至半空,手指蜷縮著無法全然伸直,他指著甄文君道,“你是夙斕的後人。”
甄文君眼底掠過一抹頓悟之色。
夙斕的後人?甄文君不確定他所說的“夙斕”二字如何寫,能夠確定的是長歌國一定是阿母的故土,是她的故土!踏上這片土地時心中吶喊便是血液深處的沸騰!
阿母在此長大?不,看這裡廢棄的時日不短,沒有幾十年這些建築和城牆不會被腐蝕到這種程度。阿母應該一早就在大聿了,甚至更早的幾輩人就已經離開骨倫草原,阿母對於大聿的歷史人文掌故都頗為熟悉,她應該就是在大聿出生長大的。
老頭盯著甄文君看了半晌,哼了一聲:“你們夙斕家的人都是貪婪的小人。你也一樣,也是為了長歌大人的遺物而來的吧?已經百年了,你們竟然還不肯放棄嗎?老身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等我一死,長歌大人的遺寶所在便再也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將會和我一起隨著摩羅天神去往樂土,再也無人能來打擾長歌大人的安寧!”
阿燎一臉疑惑地看向衛庭煦:“他嘰里咕嚕的在說什麼?”
阿鶴皺眉:“他似乎有點兒不高興。”
阿敘:“他好像是在罵我們?”
甄文君全都聽懂了,但她不能表現出知曉的模樣,跟著阿燎她們無解地搖頭。
長歌大人的遺寶是什麼?莫非就是女女生子的秘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守城老人是不是有點兒無聊?
甄文君不知是喜是憂,嘆了一嘆,目光還是看著前方,不知在與誰說話:
“不用藏了,出來吧,你偷襲不了我。”在這話的末尾多加了一個像是語氣的“哈?”,聽似在威脅,其實這個語氣在長歌語中的有“出來”之意。
甄文君往後看去,目光落在倒塌了一半的牆後。
阿燎她們也一併看去,半晌,竟真有個小女孩走了出來。
那女孩看上去八九歲的模樣,一雙髽髻扎得歪歪斜斜,圓圓的小臉蛋被風吹得發紅皸裂,蛇似的雙眼不甘又兇狠地盯著甄文君等人。她手裡拿著兩把和她小個子十分不符的長長馬刀,一邊看著拆穿她的甄文君,一邊走到老人身邊,用長歌語和老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