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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庭煦微微一笑想要開口,話沒說出來,換來的依舊是一頓昏天黑地的猛咳。

    甄文君皺眉,將方才趁她昏迷時換上的浴袍為她裹得緊了些,把掀開一角便於上藥的被子蓋好。

    “今日就讓我淹死不是正如你意嗎?”衛庭煦道,“從今往後便是陌路人的你,為何還要救我。”

    “我救的不是你,而是那三十萬兵馬,和天下蒼生的未來。”

    衛庭煦露出了極少在她臉龐上會出現的表情——疑惑。

    “拋開對李家和衛家的偏見,就我所見所感,我也明白如今混亂的大聿真正需要的是什麼。就像你這段時間對我所施之計,亦是你對這江山的打算。”甄文君不疾不徐地解讀衛庭煦,“你並不想要補天,你想要的是全新的世界,只有在全新的世界裡你方能大展拳腳,重建一切。”

    衛庭煦胸口微微地起伏,心肺順暢,想要咳嗽的感覺已經不再清晰,清晰的是甄文君明亮的雙眸。

    “你會全心全意助我一臂之力。”衛庭煦問她,“對嗎?”

    “如果你我本是萍水相逢的話,會的。可惜……”甄文君眼角有些晶亮,她不再看這個讓她難過的人,轉向垂帳。

    “你在氣我利用你。”

    “不。”甄文君很乾脆地否定,“我說了,那一劍刺過之後於我而言以往的一切一筆勾銷。但我也無法再相信你。你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表情在我看來都是別有目的。何時真情何時假意,我分不清。你呢。”甄文君問她,

    “你自己能分清嗎?”

    阿燎坐在屋外的涼亭無聊得很,揪了兩根草手指間繞一繞變成了一隻螞蚱。甄文君出來的時候阿燎點了一下螞蚱的屁股,草編的螞蚱就像活了一般,猛地一蹦蹦到了草叢之中。

    “庭煦怎樣了?還好嗎?”阿燎問道,“醒了?”

    甄文君垂著頭點了點,向不遠處的竹林走過去,撥開竹林回到了卓君府。

    見甄文君興致不高,隱約還有些怨氣,阿燎迅速跟了上去,也穿了竹林,拍了拍髮髻帶下來的竹葉跟在她身後道:“庭煦今日當真是暈倒意外落水,絕不是在算計你。”

    在阿燎看來,這世上所有的美人都沒有對其生氣的理由,再大的事兒美人一笑便什麼氣都沒了,哪裡捨得對她冷言冷語?

    阿燎正要再勸,甄文君忽然轉身,大聲道:“衛庭煦刁滑奸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初她算計我和我阿母,如今又在體弱之事上大做文章,想要誘我重歸於好?簡直做夢!”

    阿燎被她噴了一頓都愣住了,忽然見她不斷地眨眼,意識到有人在偷聽她們說話,這才回過勁兒來,磕磕巴巴地接著演戲:“你、你說這話就不對了。庭煦怎麼是做戲了?她的確是體虛!不讓怎麼會好端端地從橋上掉下去?這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

    甄文君暗暗地比了個大拇指,提聲道:“你不必再說什麼了,我是不會再相信她了。咳咳咳……”甄文君咳嗽著往屋裡走去換衣衫,阿燎愣住。

    她怎麼也咳嗽了?

    這回咳嗽是真是假?

    身處此局眼花繚亂,阿燎覺得自己再過段時間就要分裂了。

    尚書令左贇在十日之後的早朝上站得筆直呼呼大睡,鼾聲震天,李延意和整個太極殿的大臣都納罕不已。有人上前想將他喚醒,誰知剛碰了一下他便倒了下去,“砰”地一聲砸在地面上動靜極大。

    眾人圍了上去,就連李延意也從龍椅上下來,看著躺在地上跟死了一般的左贇。

    片刻之後,鼾聲再起,群臣大惑,李延意也聞所未聞——怎麼會有人睡得如此之熟?

    又過了幾日,左贇在家中睡得天昏地暗,每日起床頗為困難怎麼都睡不夠。他趁著清醒之時趕緊寫了封致仕之書給李延意,稱自己得了怪疾,每天怎麼都睡不醒,恐怕命不久矣,無法再擔任中樞要職,想要攜家帶口回老家度過餘生,希望天子能夠恩准。

    李延意當然不願批准,非常不想批准,可左贇的確是病了。李延意親自帶著御醫去他家看過好幾次,御醫為他診斷時他全程沒能醒來,睡得口水橫流。御醫說左贇這怪病以前沒聽說過,沒有把握能治好,只能先開些藥方試試看。

    藥連灌了月余,肚皮都被脹鼓,左贇依舊沒有好轉的跡象。

    他不是裝的,也沒理由裝。

    左贇才當尚書令多久的時間,左家林家和薄家和就要再次拉拔起來的庚家馬上就要形成四大家族的力量之網狠狠打壓衛家和長孫家,卻在這個節骨眼網上被燙了一個洞,呼呼地漏冷風,吹得李延意的心發涼。

    林家自林權去世之後,家丁稀薄,能用之才越來越少,現任大理寺卿的林奇能力與高位匹配得非常勉強,但李延意親自盯著至少沒犯什麼太大的錯。倒是還有個叫林閱的質素突出,可據說此人早年和甄文君有些瓜葛,只怕用了之後到了關鍵時刻反水,那便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李延意想了想,將林閱的名字從候選人中劃掉。

    又一連划去了七八個人,林家已經沒有誰可以用。

    左家和庚家倒是有幾個年輕才俊,只不過都是武將,實在不適合出任尚書令。

    剩下的便是薄家。

    薄蘭有幾個兄弟,最大的薄元今年四十有二,博學儒雅,智謀超凡,非常適合尚書令這個位置。若是放在一個月前李延意必定讓他接替左贇。

    但是現在不行。

    李延意將硃砂筆放下,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屋角用來降溫的冰山已經化成了一灘水,追月軍士兵正在清理並換上新的冰山。

    若是用人也像更換納涼之物這般簡單就好了。

    在啟用薄家的最初李延意也有過擔憂,畢竟薄蘭和長孫悟曾經走得很近過。可當時李延意手中無人可用,萬向之路是個舉世矚目的大工程,必須要有有體力有經驗的人來主導,更重要的是足夠聰明,不能被衛庭煦牽著鼻子走。

    薄蘭的父親是大鴻臚,當時他父親年事已高已經無法接手萬向之路,而薄蘭一直在大鴻臚司幫忙,經年累月的耳濡目染,有才學人又聰慧,李延意對他很滿意——除了和長孫悟交好這一點。

    李延意曾經試探調查過他,薄蘭此人貪財好色,與長孫悟的交情也僅限於一塊兒尋花問柳,並不算什麼深情厚誼的摯友。

    人一旦有欲望便好掌握,薄蘭喜歡男人李延意便一車車地送給他,任他挑選;他喜歡各色珍奇寶石,李延意也一箱箱地賞給他,讓他的大鴻臚府每日侯服玉食池酒林胾。

    薄蘭的父親管不了他,天子無限寵愛於他,如今萬向之路又全權握在手裡,正值壯年,跨上人生巔峰的薄蘭有揮霍不盡的精力。漸漸地,家中那些男寵們已經滿足不了他。

    他還是喜歡去煙柳巷尋歡作樂,還是喜歡去那兒一擲千金,讓那些口上說著只肯賣藝不賣身的小倌們最後感恩戴德地從了他。

    他喜歡出去尋花問柳這等事李延意自然是不感興趣的。只要他能夠好好牽制住衛庭煦,將萬向之路建好,其他一概無所謂,只要不被發現不惹事就行。可前幾日薄蘭給他父親辦壽,據說長孫悟也去賀壽了,當天那麼多人在場全都瞧見,此事自然傳到了李延意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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