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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庭煦突然“噗呲”一聲笑了起來,抬起手點在她下巴上:“露出這副表情作甚?知道你一直都在習武練拳,小花教給你的那些功夫全都沒落下。我書房裡的書也都看了不少吧?你將心思放在這些上我自然沒什麼可埋怨的。天子想讓你入仕,想啟用你來牽制我,我能理解。我們文君是也要建功立業的人,不可能一輩子都躲在宅子裡種花剪草,那才是埋沒你了。”

    甄文君心中有自己的想法,衛庭煦直言不諱地提到此事,她倒是很想聽聽衛庭煦如何看待此事,便疑惑地“嗯?”了一聲。

    “天子忌憚我們衛家,生怕我們衛家功高蓋主,無可厚非。但凡功臣都會被猜忌,也怪我一時沒轉過彎來,還覺得她是長公主,還以為她會念在我們衛家兢兢業業為她打下江山的份上對我們有所不同。但凡為君者身負重任,每一步都至關重要,所以多疑;為臣者雖有輔弼忠心,卻無法將赤膽真心剖出來給君一瞧究竟,所以才要費盡心思消減君主猜疑,讓君主安心。如今是我衛家做得不夠,天子是想要親近你提拔你,最好你能為她所用,有朝一日你我成親也算是制衡我的手段之一。若是我沒想錯的話,天子應該會給你個在禁苑中甚至就在天子身邊的職位。”  

    “用我來制衡你?”

    “平日裡文君這麼機敏,怎麼竟沒想到這一層麼?這可不像你。將你放在身邊一是能夠再提一位女官上來穩固海納變法的根基,對於穩固她的帝位有利無害,這是其一。其二麼,天子自然是知道你我感情深厚,以你作為威脅的話我肯定不敢輕舉妄動,若是有朝一日我衛家想要做什麼不利於大聿的事兒,她也能立即將你拿下,逼我就範。”

    “當真君心難測。既然如此那我便要好好找個藉口推說不去了。”甄文君道,“司馬懿裝病躲避曹操徵辟,而我也可以想個病症出來不入仕。”

    “傻孩子,天子都已經親口對你說了,即便沒有真的傳一道正經的聖旨下來那也是天子之命。天子一言九鼎,你敢違抗那就是死罪。如今天子心中如何想咱們衛家誰也不知道,若是借著你違抗聖命直接對衛家下手也不是不可能。你裝什麼病,人家太醫過來給你探脈一診便知。”

    “那……”

    “文君莫怕,我說的這些只不過是天子的帝王之術而已,我們衛家一心為大聿,怎麼可能有反意?既然天子想要一枚定心丸,那便只好委屈你去將大聿之海穩穩定下了。只要我們衛家一心護主天子也不會為難你。”衛庭煦撫摸著甄文君的臉道,“你我一向心有靈犀,文君你早也看出了天子的心思,也知道我會怎麼做,覺得我又會將你往外推,讓你身陷危險,所以才與我賭氣吧。”  

    甄文君沒想到衛庭煦竟是這樣想的。

    “這幾日你老是避開我,我看著難過卻也無奈。天子視吾等心思洞若觀火,知道文君你就是我最大的軟肋,拿捏住了你便覺得能穩住整個衛家,所以我……”

    “不用說了子卓。”甄文君打斷她,“我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而且我也並非不想入仕。能夠進入朝堂中樞一展抱負,黼黻皇猷燮理陰陽,乃是天大的好事,也是身為臣子的責任。如今無論中樞還是邊疆武將依舊奇缺。更何況能和子卓一同輔佐天子開創盛世,真是求之不得。”

    此刻的甄文君是願意相信衛庭煦的。

    一方面她肯定要揭開所有疑惑,想要還衛庭煦一個清白;另一方面她亦做好了準備,準備面對最殘忍的真相——那便是衛庭煦的確算計了她,的確利用她向謝扶宸復仇。

    在查到真相之前任何的苦惱都是庸人自擾。

    她需要證據,需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能解釋所有疑惑的證據。

    衛庭煦說得非常在理,甄文君會答應入仕的確也是想要穩住李延意對衛家的猜疑。而在她內心深處還有另一種擔憂。  

    她和衛庭煦曾經共處的堅固堡壘之上忽然出現了一絲裂縫,邪風爭先恐後地從裂縫中往裡灌,讓甄文君不安的是這個不起眼的裂縫便是懷疑的種子。它或許有一天會突然無法阻止地變大,裂痕爬滿堡壘之時若她沒有能力及時逃走的話便一定會死在倒塌的廢墟之中。

    所以她需要一架保命的車。

    一旦有生命危險,起碼她可以長鞭一揚逃離此地,救自己一命。

    李延意正在遞上這柄長鞭,甄文君此刻心中對長鞭的傾向幾乎是出自於本能。

    理智而言甄文君知道這樣做是絕對正確的,可看見衛庭煦安靜入睡時還握著她的手,她又對二人竟會突然走向猜疑而感到萬分的難過。

    曾經她花了多少的心思好不容易走到了衛庭煦身邊走到了衛庭煦的心裡,她不想從幸福之中走出來,她只願意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亂想,衛庭煦還是那個與她一致對外的愛人。

    鋪了毛毯之後熱得甄文君睡不著,掀開被子一角喘氣,一抹腦門,都出汗了。

    甄文君即將二十歲,正是最好的年紀,精氣神兒處於巔峰,還是個習武之人且經常喝酒,不用藉助芙蓉散,寒冬臘月也能一件薄衣在冰天雪地里飛檐走壁,全然不會覺得冷。她健壯,受不了衛庭煦這一床又厚又沉的被褥,輕輕地下床,生怕吵醒了衛庭煦。  

    為了不讓衛庭煦有感染風寒的危險,屋裡的門窗都是關著的,一絲風都透不進來。甄文君感到又熱又悶,倒了杯水出門,反正也睡不著,出去透透氣兒。

    走到迴廊之上看見不遠處小梟的房間還亮著燈光,莫非她還沒睡?

    甄文君忽然想起好幾天前小梟跟她說大聿這兒比草原可怕,草原都是沒遮沒攔空蕩蕩的,有什麼東西能夠一眼看見。可大聿不一樣,走兩步是花是樹是假山,再走兩步是柱子是屏風是照壁。每當夜晚降臨之時小梟都覺得那些來自陰間會索命的孤魂野鬼都藏在這些事物之後,趁人不備之時就會撲上來咬人。在草原的話她可以看得到,能夠第一時間跑走,可是在大聿不行,還沒發現就會被吃了。

    “你別想這麼多行麼?這世上哪有你說的那些東西。沒什麼好怕的。”甄文君在聽完她的長篇大論之後隨口敷衍,之後小梟就再也沒說過。

    已經成年的甄文君當然不怕,可回憶一番,她像小梟這麼點兒大的時候阿母不回來她便不敢滅燈,非要摸著阿母的耳垂才能睡得著。

    她十歲的時候和小梟一樣是個粘人精。

    拿了條毯子和包羅萬象往小梟房裡走,站到小梟房門口,輕輕叩門。  

    沒人應答。

    “睡了嗎?”甄文君問道。

    還是沒人應。

    “那我直接進來了。”

    甄文君推門進屋,見油燈快要燃盡了,火光忽閃忽閃著,猶如一間鬼屋。小梟背對著她緊緊抱著被子,她坐到床邊拍了拍小梟的肩,小梟還是沒動。

    甄文君往前探了探身子看清了,扁了扁嘴道:“是不是後脖子給你捏疼了?來給我看看。嚴重的話我要給你拿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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