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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霖趕忙俯首認錯:“父親教訓的是,兒子知錯。”
姚唯將筆在清水中洗涮乾淨之後放入木架上:“李延意此舉早在我意料之中,若她今日給了我帖子,那才是見了鬼。”
姚霖道:“那父親的意思是……?”
一旁的謀士葛昇笑了一聲:“公子莫急。如今長公主與天子之間枘鑿冰炭勢如水火,姚公選擇在此時致仕歸鄉為的正是不想被捲入奪權之爭。不同於謝衛兩家各為其主,我們南崖姚家能續百年香火,正是遵循祖訓,絕不參與任何爭儲奪位之爭啊,公子莫非忘了不成?無論是為天子效力還是為長公主謀劃,成,不過是從龍之功,可若是敗,便是闔族之禍。是以姚公才會選擇在此時急流勇退,為的是保全姚家。公子需知,南崖是大聿南邊重郡,所有進出大聿東南的要道都經過南崖,而咱們姚家是南崖勢力最大的盛族,將來無論上位者是誰,若想要南崖穩定商貿通順,必然要啟用姚家中人。而公子你,乃是不二之選!”
姚霖依舊眉頭不展:“可是如今長公主已然到了南崖,她廣發請帖邀請各大氏族前去赴宴,為的是拉攏南崖其他的勢力,提拔誰不是提拔?孤立咱們姚家莫不是因為那謝太行的投奔,沾上了謝家的晦氣?我姚家雖大,可別說是與長公主為敵,就是與整個的南崖抗衡,即便能贏也要大傷元氣。姚家長戟高門之威恐怕就要折損於此。”
姚唯不滿地看著姚霖道:“你當那李延意目的在此?”
姚霖一愣,看向葛昇。
葛昇拈鬚笑道:“公子,那王家雖說在南崖也算排得上二三的高門,可跟姚家相比如何?”
姚霖道:“自然是雲泥之別。”
葛昇又道:“既然如此,長公主又何必拉攏那些連王家都不如的士族?長公主之所以沒有給姚家派帖子,為的就是逼已經致仕卻依舊占據一方勢力的姚公表態。”
姚霖臉上立刻浮現出焦急之情:“若向長公主投誠,那父親先前致仕之舉豈非白費?這妖女當真是可恨至極!”
姚唯哼了一聲,半晌之後才嘆道:“李延意真是像極了先帝,若她是個男子,或當今天子能有她三分魄力,大聿也不至於淪落到今日這般地步。”想到眼前困境皆有王家所起,忍不住罵道,“王焦那村野匹夫,一腦子爛草的蠢驢!只想著在天子面前邀功,結果功未邀成倒把長公主惹來了!如今痴心妄想要左右逢源,鬧出這樣大的災事來!子鴻,以你之見此事我們姚家該如何應對?”
子鴻乃是葛昇的表字,葛昇似乎早有計策,朗聲道:“長公主行事果敢狠辣,簇擁眾多,天子優柔暗弱,支持他的也都是些腐儒,恐怕現在看似勢均力敵的局勢不多時便會迎來關鍵轉折。長公主今日沒來南崖倒罷了,可她既然已經來了,明公此時不向她效忠投誠,來日長公主掌權之日就是清算我等之時。”
姚霖插話道:“可她畢竟只是個婦人!自古以來哪有女人當皇帝的道理!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豈不是有辱我姚家之名?於青史之中遺臭萬年?!”
姚唯抓了眼前的鹽酥豆子朝姚霖臉上狠狠砸過去:“愚不可及!那史冊是誰寫的?還不是勝者所寫?!”
姚霖被噴了一頭的豆子,不敢說了:“父親息怒。”
姚唯突然問道:“你姐姐的病如何了?近來可有去看過她?”
姚霖道:“回父親,我昨日去看過,姐姐已經康復,就是人瘦了許多。我見承屹那孩子倒是孝順,阿熏也一直陪伴在側,姐姐也算是有所安慰。”
知道父親不喜謝太行,姚霖便沒敢跟父親提及。
姚唯嗯了一聲道:“明日讓你姐姐來找我一趟。”見姚霖應了之後又補了一句:“只她一人。”
姚霖一怔,回道:“是。”
第59章 神初九年
那晚烤羊腿的滋味讓甄文君終身難忘。
小花不僅擁有一顆雕花的少女心, 大魚大肉也處理得頗為老練, 火候恰好, 幾根比甄文君腿粗的羊腿烤得外焦里嫩汁水橫流, 小花一手握著穿過羊腿的棍子不斷翻轉,一手不忘挑開柴堆, 空氣衝進火堆里使火燒得更旺。
聞到肉香味甄文君和靈璧就蹲在小花邊上等著羊腿,想吃肉的迫切心情全寫在臉上。
小花不緊不慢地烤著,完全不理會這兩人在一旁的催促, 直到羊腿表皮烤至金黃時小花拿匕首切開一片看看, 裡面沒有血色的話便是熟了,整根遞給甄文君。
甄文君早就端好了盤子候著了,接過羊腿後她一刀刀將腿肉片下來碼放在盤子裡, 先遞給衛庭煦吃。衛庭煦搖頭說她不餓,給靈璧。衛庭煦沒吃靈璧哪好意思先動口,又推了回來。甄文君受不了這幫子假正經之人, 都不吃是吧,那我吃!
甄文君正是發育之際,胃口出奇的好, 有多少食物擺到眼前就能全給掃了。小花烤了三隻大羊腿她獨自吃了一半,撐到肚子圓滾滾的頭都疼了, 躺在木台上哼哼唧唧,完全無法動彈。
靈璧指著她臉道:“你瞧你都吃到臉上了, 急的, 誰跟你搶啊!”
甄文君滿臉摸摸不著, 衛庭煦抬手一拈給拈了下來。
“謝謝姐姐!”
衛庭煦坐在木台正中,面頰微微泛著桃紅,不知什麼時候手中多了個小巧的玉壺,微微聞到了些酒氣,壺裡莫不是裝了酒。
甄文君翻了個身,看著足足一個半月沒見著的衛庭煦。
晚風吹動衣衫,烤肉殘留了一些香味時不時鑽進嗅覺之中,撲滅的火堆中升起的青煙縈繞周身……小院子裡頗有些寧靜的鄉村趣味。
這兒一切都樸素而平凡,可是衛庭煦的出現讓這兒變得格外不同。她的所有細節都是經得起細細推敲的精緻,讓甄文君肚子裡吃得再飽都願意看她讓眼睛再飽餐一頓。想起初初第一眼見著她時的驚嘆,甄文君發現衛庭煦也和那時有了些變化。兩年前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的美麗觸目驚心但到底帶了些稚嫩,如今年近二十的她臉龐愈發瘦削,變成標準的鵝蛋臉,舒展開的眉眼和眼眸里成熟的氣息讓人沉迷,一時忘記了她是個喜歡用刑且反覆無常的“妖女”。
“姐姐喝的是什麼酒?”甄文君趴著,下巴擱在衛庭煦的大腿上,盯著她的玉壺好奇道。
“這是小花釀的五味酒。有些烈,你可想嘗嘗?”
“想。”甄文君也不伸手,反而仰面平躺,枕著衛庭煦的腿,用柔軟的小舌頂開自己的薄唇,在唇珠附近輕輕地掃著,“我想嘗嘗姐姐愛喝的酒是什麼滋味。越烈,我越愛。”
南方的春夜,穹頂之上繁星燦爛,土地里新生之物漸漸吐露芬芳,而這一切都及不上衛庭煦一雙含笑的眼睛好看。
衛庭煦將壺口貼在甄文君粉嫩的唇上,傾斜壺身,讓香辣的酒慢慢流入她的口中。甄文君閉上眼品嘗著,微微揚起頭,讓酒更順利入喉。
喉嚨有節奏地起伏著,“咕咚咕咚”的聲音持續不斷,她竟一口將衛庭煦的酒喝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