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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家的孩子不看好了!找死麼!”車夫手被勒出一道血痕,惱火地大罵。
懷裡的孩童大哭,她阿母立即跑上來感謝甄文君。甄文君摸著孩子的腦袋安慰她,回頭看那車夫穿著華貴,車馬的四角懸掛著的乃是鎏金獸首,車中之人非富即貴,她本想苛責的話都到了喉嚨口又咽了回去。此地是汝寧,一板磚下去能拍碎仨貴人的腦袋,她初到此地身份又特殊,實在不想惹事,只好生生地咽了回去。那孩童的阿母也是有眼力見的,抱著孩子一直道歉。
車夫沒空耽擱,立即就要再出發。甄文君想起布階曾經教她的御馬之術,背過身去偷偷吹了聲口哨。那馬受驚一頓突然搖擺起來,身子已經前傾的車夫重心不穩,被這一搖晃直接摔到了地下。
“怎麼回事……哎喲喂!”車夫屁股摔疼了,抻了半天的腰才站起來。甄文君和小孩看著車夫狼狽的模樣暗自偷笑,周圍圍觀的人也都憋笑憋得難受。
“阿四。”馬車中兩根手指挑開布簾,露出一半陰沉的臉。坐在車中的男人年近六十,兩鬢和鬍鬚已經斑白,可他如湖一般深不可測的眼神卻絲毫不見老態。與他低沉的聲音極為符合的臉龐上帶著一種不怒自威不可侵犯的嚴肅。他在掀開布簾之後目光極有目的性地往甄文君的方向看過來,似乎在順著方才的口哨聲要找出戲弄他車夫之人。甄文君目光沒來得及收回,被盯了個正著。
此人微微眯起眼睛,甄文君緊張了起來,對方好像已經猜透了她,知道是誰在背地裡惡作劇。
“阿四。”就在甄文君慌忙地伸向腰間抽出金蟬刀的時候,那男人有些不耐煩地收回了目光,“起來,不要誤事。我還要去送樣東西。”
“是!是!”車夫也顧不上疼痛,立即上馬駕車離開。
甄文君看著馬車遠去,鬆了一口氣,放開懷裡的孩童,那孩童哭了起來:“我的糖,我的糖被你踩碎了!”
甄文君抬起腳一看,鞋底沾著已經碾成泥的糖,難怪剛才起就覺得有什麼硌腳。
她阿母要將這惹禍的孩子帶走,甄文君跑去買了一把的糖追上去給她。小孩破涕為笑,甄文君囑咐:“別一口氣吃完了,該壞牙了。”
“謝謝姐姐!”
“去吧。”甄文君呼擼她的圓腦袋。
拿了藥品往懷琛府走,道路兩旁新奇事物不少,甄文君留戀了許久買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兒,想著給衛庭煦和靈璧她們收著,下次見面時當禮物送給她們。
再拐兩條街就要回府時,她放慢了腳步,微微側過頭謹慎地向後看。
從前一個路口開始就有人跟著她,聽動靜這跟蹤的人居然還坐在馬車裡,難道是……
甄文君用餘光看見了那鎏金的獸飾,果然是剛才馬車上的那對主僕!
莫非是來尋仇?就為了這點事?
甄文君不禁加快了步伐。
劉奉守在謝扶宸所居的院落之外守了近一個月,謝扶宸還是沒有出來。
每日只有送藥的小卒來來往往,今日那小卒又拎著大包小包回來,在屋裡待了一會兒後快步出來,駕車離開,似乎又去買藥。
劉奉埋伏在院外五十步的草叢裡,看著壓低帽檐的小卒離開時不禁琢磨,謝扶宸秘密來此地不可能閉門不出什麼也不做,即便因為阿歆的事情鬱悶難解也不至於被氣得如此之重。
莫非他已經發現有人監視所以才躲在屋中不出來?
還是說,他已經出來了?
劉奉腦中靈光一閃,他見多了小卒來來往往已經習以為常,再看見時自然會放鬆警惕。剛才那壓低帽檐的小卒駕車離開的方向不是向西而行去往市集藥鋪的方向,而是東邊城門!
那是謝扶宸假扮的,他要出城!
劉奉立即抽身而起,狂奔到樹林之內尋到他的馬,躍上馬後厲喝一聲,急速追了上去。馬將將奔出不到三十步,劉奉心頭一亂,忽然從馬上摔了下來。馬自顧自地跑了,劉奉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單膝跪地,刀已經拿在了手中。借著北塞難得的薄薄陽光,看清了在方才他要通過的兩棵樹之間有一條極細極難發現的鐵絲,若是他沒注意到闖過去,恐怕他的人頭已經落地。仔細一看才發現,這片樹林之中到處都是這樣的鐵絲,分明有人早就埋伏在此。
劉奉將劍抽了出來,他感到了殺意,卻不知道要殺他的人在何處。
作為一名經歷過大小戰役的宿將,他第一次遭遇不可確定的危機。
甄文君就要到懷琛府了,那馬車還在緊跟不舍。
她克制住想要小跑的衝動,不住往後看,想要用眼神嚇跑對方。車夫絲毫不為所動,駕著馬車穩穩地前進,完全不在意她似的。
看這人在鬧市橫衝直撞還凶神惡煞的模樣就知道不是好人,即便坐著高官的馬車也是個奸臣!甄文君不信他官兒再大還能大過長公主,長公主府就在眼前,她此時進去,馬車還能跟進去不成?
沒想到還真的跟了進來。
甄文君納罕萬分,怎麼會有心胸如此狹窄記仇之人?不就是嚇了他的馬麼,居然一氣之下殺到長公主的地盤來了?身在汝寧哪有不知道懷琛府里住的是誰的道理?
反正已經回府,甄文君膽子大了不少,正想要上前質問的時候馬車裡的老翁倒是先下來了。甄文君對著他就要開口,終究是慢了半分。
還好是慢了半分。
身後懷琛府的家奴齊刷刷地行禮,朗聲道:
“衛司徒!”
甄文君僵在原地。
這“司徒”二字她不太熟悉,可是和“衛”字連在一塊兒卻讓她傻眼。
她看著迎面走來的老翁,腰背挺拔鷹目高鼻,這張臉越看越眼熟。
說是奸臣,還真是奸臣!
“衛司徒,你可算來了。”李延意也已回府,從甄文君身後走了上來,拍著甄文君的肩膀道,“你已經和子卓的父親見過了?”
豈止見過。
甄文君腦中發懵雙腿一軟竟跪了下來,哆嗦道:“見、見過衛明公!”
第77章 神初九年
就說此人怎會如此大膽, 連長公主府都敢硬闖, 原來是衛庭煦她父親, 衛司徒衛綸。方才在市集時就覺得此人面相不凡, 沒想到惹到誰不好偏偏惹到他……希望衛庭煦愛記仇的性子不是遺傳自她阿父,雖然從這父女倆陰沉勁兒如出一轍看希望似乎不太大。
李延意笑道:“看來文君妹妹和子卓感情甚好, 見著衛司徒竟這般激動。”
衛綸道:“你就是子卓的救命恩人,請起。”
他的語氣間聽不出情緒,甚至親自將甄文君扶了起來。
當真一模一樣, 連這情緒難猜的個性都完全相同。甄文君起來之後偷偷看一眼衛綸, 衛庭煦的鼻子嘴和下巴像極了他,甄文君覺得自個兒是真傻了,她識人辨臉的技能怎麼碰上衛家人就失靈了?
不過衛綸一上來這番話倒是給了甄文君吃了一顆定心丸, 他也提到了救命恩人一事,想必不會因為小小摩擦就和女兒的救命恩人過不去吧……衛綸臉上波瀾不驚讀不出情緒,想起她莫名其妙被挨的一頓抽, 甄文君只好在心裡默默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