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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堵在牆上的人正是靈璧。靈璧笑得眼睛變成兩道新月,雙手捂著臉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怎麼著小猴子,才多久不見能耐了,一上來就敢解姐姐的腰帶了?”靈璧雙手叉在腰邊,往前走一步甄文君向後退一步,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退,退到最後發懵的表情總算變回了正常的模樣,繼而大笑,上前一把將靈璧抱住:
“想死我了——!靈璧姐姐!”
靈璧被她抱得喘不上氣,穿過她肩膀看見拎著兩塊碗的阿希正在牆後好奇地探出腦袋看著她們,見兩人抱在一塊兒了,阿希露出猥瑣的笑容。
靈璧臊紅了臉,急忙將甄文君推開:“你快悶死我了!去去去!”將甄文君撐出去,將興奮到差點原地起跳的甄文君給擋在一臂之外。
“你怎麼來了!”甄文君問道。
“這不是擔心你有沒有在前線闖禍就來看看麼?”
“庭煦姐姐呢!”
“你看後面是誰?”
甄文君回頭,見細細的雪花之下衛庭煦坐在四輪車之上,披著一件厚厚的皮毛大衣,正對著她笑。
“文君妹妹,可想我嗎?”
衛庭煦這輕輕一問讓冰天雪地之間的甄文君心頭瞬間暖若春日,她嘴角動了動本也想要給予微笑,可笑容剛起眼眶就紅了,心中竟生出些委屈,單膝跪在衛庭煦面前,握住她的手:
“想……我可想姐姐了。沒想到竟還能活著見到姐姐,我……”
衛庭煦撫摸她的腦袋,寬慰道:“都是個能領兵打仗的大孩子了,怎麼還這麼容易哭鼻子。來,讓我好好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有!渾身都是傷!”
靈璧笑話她:“渾身都是傷還嚷得這麼大聲,還不快去找大夫看看。”
“哪有大夫,大夫全都被殺了。”
“長公主體恤大家,讓我帶了大夫們來給前線將士們治療,你也得去看看。”衛庭煦見她衣衫上全都是血漬也不換身衣服,拉過她的袖子掀開一看,手臂上一道道已經結痂的傷口都沒處理不說,還有很多青紫。
衛庭煦心疼道:“你好歹也是半個大夫,受傷了怎麼也不自己處理一番呢?可是想讓我心疼死麼?”
甄文君倒是都習慣了這些傷痛,本不以為意,比她傷得重的人多了去了,上前線誰不是為了打仗殺敵而來,只要腦袋還在就沒什麼好抱怨。衛庭煦這番話和擔憂的神情瞬間讓她身上的傷口疼痛難忍,心中被強烈想要撒嬌的情緒占據,握著衛庭煦的手不放:
“人家是想要處理傷口來著,可是藥材短缺,根本無藥可用,比我傷得更重更需要治療的人太多了,所以我就沒來得及治。”
“疼嗎?”衛庭煦指尖輕輕地從她的傷口上摩挲而過。
“疼!”甄文君咬著嘴唇,就像發誓一般說道。
“跟我來。”衛庭煦神神秘秘道,“其實我在來之前向胥公請教了一些藥理,能看些皮外傷了。”
“真的嗎?”
“試試就知道了。”
甄文君看著朝思暮想的衛庭煦就在眼前,有些不真實,更有滿肚子的話想要跟她說。衛庭煦所說的話和表情讓她心中猶如貓抓一般的難受,想要立即找個只有她們二人的地方說上三天三夜的話。
小花本來站在衛庭煦身後,見甄文君站起來,很識趣地退後一步將四輪車的推把讓給了她。
今天一定是個特別的日子,連小花都可愛了幾分。甄文君推著四輪車就跑,衛庭煦差點沒坐穩,急忙扶住扶手。
“你……慢點!仔細著女郎安全!”小花指著甄文君怒道。
甄文君回頭對她做了個鬼臉,很快消失在土牆的盡頭。
小花這一下話說得有些大聲又動了氣,忍不住地咳嗽。
靈璧見她捂著嘴咳著咳著突然停了下來,攤開手掌看了看,又握了起來。
“你怎麼了。”靈璧有些不詳之感,上前詢問她,“病情加重了嗎?”
小花沒有回頭,靈璧拉了她一把想看看她的臉色,她就像塊頑石一般怎麼拽都撼動不了。
“身為女郎的貼身侍婢,你應該明白什麼才是你要關心的。除了女郎之外,你不能因為其他任何人分散對女郎的注意。雖然女郎對咱們向來和藹親近,可你也不能因此忘了本分。若是因此疏忽導致女郎出了意外,我們誰也承擔不了這份罪責。”
靈璧:“什麼意思?你覺得我對女郎有所怠慢?”
“是否怠慢,你心裡有數。”說完小花便走了。
靈璧覺得自己一輩子都和她合不來,也懶得跟她太多廢話。
可是回頭一想,小花說得也有些道理。
方才她遠遠地看見甄文君站在牆邊背對著她,本來正在為衛庭煦推車的靈璧立即興致大起,把衛庭煦交給小花,躡手躡腳地偷偷跑到甄文君身後想要逗她。這的確是她不該,畢竟寸步不離衛庭煦,保護衛庭煦的周全才是她人生全部的意義。
自從被接入衛家,成為衛庭煦的貼身婢女之後,照顧衛庭煦便成了她人生中唯一要做的事情。她不能對其他人上心,只要衛庭煦不出嫁她也不可能出嫁。自從衛庭煦加入到權利鬥爭之後連帶著她的人生也註定不平靜。這些年來她心無旁騖地照料衛庭煦的起居保護她的安全,從來不曾想過自己的事,不知道什麼是“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一種久違的喜悅在慢慢萌生,這是她失去已久的來自家來自親人的溫暖,她開始會為了自己的事情感覺到開心或者牽掛。她知道這樣不對,若是有任何閃失都對不起衛家對她的恩情。
收斂,她要將跑偏的思緒拉回來。
解縣城中唯一像樣的住所便是李舉的行宮,除了縣衙之外全都是破爛不堪的土階茅屋。解縣百姓非常感激趕走沖晉大軍的英雄們,怕這些受了傷的勇士們沒地方養傷,紛紛將自己家的破屋子讓了出來,就算簡陋也算是有個能夠擋風遮雪的地兒,百姓們則自己跑到牛棚馬廄里睡去了。
甄文君本來覺得不好意思讓鄉親們睡牲口睡的地方,老鄉們卻堅持搬走了。甄文君和阿希兩人住一個屋,忙著布防和療傷根本沒時間收拾屋子,東西都隨意亂放。
衛庭煦來了,她也沒個好去處招待,將衛庭煦推到屋前讓她先等一會兒,衝進去立即將案几上的碗著全掃到了邊上的木箱裡,一腳踹到了床下。再將帶著血的布和髒衣服全都抱起來,在蝸舍荊扉之中轉了好幾圈,根本沒地方丟,索性打開窗戶全都丟了出去,還能開窗讓風吹進來,散散奇怪的氣味。
確定沒了氣味之後從她的隨身行李中刨半天總算是刨出了半截已經斷了的香薰。這根香薰是她從汝寧出來時偷偷帶來的,是衛庭煦房中最經常點的那種。本想著讓衛庭煦的木香跟隨著她,可到了北線才知道連命都未必有機會惦記,更何況是點香了。
此時總算有了用武之地,甄文君小心地將它點燃,仔細地護著插到牆角,用兩塊石頭夾著讓它能夠立起來。一縷細細的青煙在屋內升起,香味在慢慢瀰漫,甄文君攬鏡自照了半晌,怎麼看覺得自己都像顆被吹乾放黑的土豆,沒半點水嫩感,也不知道姐姐會不會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