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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父,我也捨不得阿父跟阿母……”甄文君拉著江道常的衣角,哭得滿臉眼淚。

    江道常見她能瞬間哭成淚人,居然比自己還能演,一時有點兒出戲和恍惚。

    王牙人:“行了行了,雖然年紀稍微大了點兒,可好在這模樣還算標緻。既然不是誘口那我就收了。話說回來,我這兒可只有絕賣,有賣無贖。你要是沒意見就簽了契劵拿錢走人,從此之後你這女兒是死是活都跟你沒有關係了。”

    江道常立刻“哎”了聲應下,搓了搓手,在契劵上按了手印,拿了碎銀之後又囑咐了甄文君兩句,一定要聽王牙人的話,莫要惹麻煩。甄文君知他話裡有話,一面點頭應了,一面看王牙人庸俗的妝容之下已經盡現老態的臉,不知此人是否也是謝家的棋子,定要找機會試探一番。

    沒想到這試探還沒找著機會,轉手她就隨著另外十來個女童一起被丟進馬車裡,一路輾轉被倒賣了好幾次,每次倒賣價格都會隨著牙人的一張巧嘴往上翻。幾個女童在顛簸中吐得肝腸寸斷,倒手的各牙人完全對其不聞不問,任憑她們一天天衰弱下去。

    甄文君實在不理解這些牙人們的腦子。即便是商品也都是花銀子買來的,萬一真死在半路豈不是做了賠本的買賣?不過回頭想來這光景食物比人命貴,這些牙人一個個精明腦子會算帳,寧可她們病死也不花願花錢。想起跟江道常拆招時曾經無意間找到一種草藥似乎能夠固原補氣,無論是否對症,反正摘來吃吃看。

    吃過草藥後嘔吐最厲害的兩個女童總算是睡了過去,第二日醒來時氣色稍微好了一點點。她們倆省吃儉用好不容易攢下來塊蒸餅,偷偷塞給甄文君,以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馬車一路向南,走走停停,十來個女童也陸續被瓜分,隨行者越來越少。

    荒年本來食物就珍貴,一塊蒸餅甄文君藏了很久一直捨不得吃。每次想吃的時候都會想到阿母,不知道她現在境況如何,能不能吃上一塊熱蒸餅,便忍住饞意將蒸餅揣牢牢地揣在懷裡。

    到了洞春以南,天氣越來越溫暖,甄文君身上的襖子有點穿不住。

    陶君城在洞春最南端,離平蒼郡只隔著綏東山脈以南最矮的一座山峰,此山過後車馬往來頻繁,眼看陶君城就要到了。

    馬車進了陶君城,一車的女童所剩無幾,各個都是顏色出眾的。甄文君不知道她要被賣去何方,心裡暗暗奇怪。在舊廊院待的這一年很明顯是養精蓄銳等待機會接近衛子卓,可是現下將她倒賣到遠方也沒告知她下一步的行動,也不怕她不知前程而壞事麼?甄文君看著馬車中其他女童臉上儘是茫然,忽然想到自己也跟她們所差無幾,隨即明白了兩人的用意。

    既然不知所往便沒有能力露出馬腳,將暴露身份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江道常囑咐她“逆來順受隨機應變”看來不是句空話。他們布最最自然的局,才可以瞞天過海讓衛子卓無從洞察,他日若能成功到達衛子卓身邊那才是神不知鬼不覺。

    而“隨機應變”四個字是對她最大的考驗。

    到了陶君城後,她和女童們被關在城東的一處院子裡。此地的牙人倒也沒苛待他們,每日有菜有飯地招待著。女童們期初還因離家而悲傷落淚,可沒幾日看衣食無憂便嬉嬉鬧鬧地有說有笑起來。再過幾日還是無事可做,每日會有一隊送米麵的商販駕著牛車送貨物到後門,牙人便讓閒著無事的女童幫忙卸貨。

    “難道我們就在這兒當家奴了麼?”平日裡最多話的女童抱了一疊的布匹進屋時悄悄問道。

    “想得美呢,你不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麼?牆外就是陶君城最大的販奴市集,咱們正等著買家上門呢。”另一個路上受甄文君一藥之恩好不容易活到陶君城的女童回她。

    “可會有哪家公子來此買奴?”

    “你倒是想被誰家漂亮的公子買回去做通房婢女。”

    “哎呀你說什麼呢!別說你心裡不是這樣想的。”

    “我當然想啦,最好能被燎公子看上。如果能夠被燎公子買了去,後半生也算是有了奔頭。”

    “燎公子?誰啊?”

    “燎公子你都不知道嘛?他可是全洞春最大方最風流的世家公子,素有憐香惜玉美稱,只要是他看上眼的無論身份有多寒苦,都會平等相待,燎公子對待喜愛之人最是體貼溫柔。我聽說思樂院的楨涪娘子喜食松江鱸魚,公子為博楨涪娘子一笑,每日都讓從松江奔來的快馬冰著最新鮮的鱸魚送往思樂院。還有朱家的三小姐最好劍術,公子叫人以重金搜來絕世劍譜謄寫於金箔上送做上元節的禮物。哎喲,我要是能得入得了燎公子的青眼,真是死都無怨!”

    第21章 神初七年

    燎公子是她們日常最多談及的話題, 此人在她們口中簡直如仙君下凡, 是個富可敵國風姿奇美的俏郎君, 還是風流倜儻雍容敦雅的多情種, 完美到令人髮指。小娘子們閒來無事便日日幻想著燎公子的風采,拿根樹枝在沙地里畫著他的五官, 甚至為了他是迷人的桃花眼還是邪魅的丹鳳眼而吵得不可開交。

    燎公子的事兒說多了,估計也覺得他太過神秘,說不定是什麼皇親國戚天潢貴胄, 不然為什麼至今無人知曉他到底出自哪個家族, 甚至連個真名都沒人知道——這樣的人心裡念一念做做夢就好了,不能認真指望。於是每日話題開始往更為實際的方向轉移,陶君的各大士族成為女童們最新的熱議對象。誰家宗族京官兒多誰家生意做到五湖四海;誰家主母溫和誰家主母眼裡容不得沙子;他們家裡的公子、女郎都是些什麼脾氣, 喜歡怎樣性格的貼身奴僕,對哪個地界的人有所偏好……認真聊起來能聊上三天三夜不用喝口水。

    甄文君後來才知道這些偏門的八卦俱是她們從送貨來的奴僕嘴裡套出來的。有時候她在一旁瞧著,心中也是感嘆這群小人精似乎比她更早掌握生存之道, 無論將來落到哪個院子裡都不是省油的燈。

    就這樣待了快半個月的時間,甄文君成日有吃有喝都胖了半圈。這日一早牛車進院,她站在遠處望過來, 見女童們和院內的僕役全都過去幫忙了。

    那人今日也在,總算是等到了。

    一名滿臉褐斑穿著樸實的老婦把面從車上搬下來, 擦了擦汗,握成拳的手背在腰後面滾了幾番緩解腰痛, 正要再去搬的時候有人拍她肩膀。老婦回頭看, 站在她身後的甄文君四下看了看, 她正要開口,被甄文君拉到迴廊的柱子後面。

    “燎公子是誰。”甄文君沒頭沒腦地質問老婦,“莫非燎公子就是衛子卓?”

    老婦茫然的表情很快變得鎮定而犀利,與她臉龐上橫生的皺紋非常不協調的冷笑過後,雙目中射出精銳的光,鎮定的神情證實了甄文君的猜測。

    “你是如何發現我的?”老婦問道。

    看來阿椒對自己的易容術相當自信,甚至是第一次被拆穿。

    “我的易容術不在江道常之下,這回易容之貌平凡寡淡乃芸芸眾生之相,即便有心記憶都不一定能很快記下。就連身形都已改變,根本無從辨認。最重要的是‘拆穿’一事本就需要最原始的動機,老婦身份平庸,毫無值得懷疑的地方,你為什麼會懷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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