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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庭煦道:“此事由我來想辦法,還需辛苦阿沁娘子為我看看傷口。”
“嗯,好的。”
衛庭煦傷得的確不輕,腰間的傷和腿傷都很深。阿沁為她上藥包紮時見她渾身都是傷痕,冷不住落下淚來。
“阿沁娘子為何事而哭?”阿燎坐到她身邊,握著她的手溫柔問道。
“子卓這般貌美卻傷痕累累,成大事者多要受苦受傷,我一想到你或許也要經歷磨難就難過不舍。”
以往這些話都是阿燎說給別人聽的,如今也有人這樣心疼她,惹得她心窩發燙,歡喜異常。
兩人溫存了一番後去配了藥,架到車廂之外熬製。青轅依舊在飛奔,阿鶴另外騎馬向衛家軍報信,讓大軍撤到如縣和甄文君的軍隊匯合。
青轅奔向如縣時甄文君靠著冰和打開窗戶吹進來的冷風挨過了第一波灼熱,很快她便進入到極冷的狀態,猶如被扒了衣衫丟到了冰天雪地之間,寒氣蝕骨。
身上壓了很多被子和毯子,炭盆也燒了好幾盆,熱得青轅內的娘子們一個個紅了臉蛋,甄文君還是面色發白一直顫抖。
就在她意識模糊覺得自己即將凍死之時,懷中突然多了一團柔軟又溫暖的事物。在生死邊緣掙扎的甄文君立即將那事物緊緊抱住,捨不得撒手。
那事物似乎還裹著一層布,布內更暖。甄文君不滿地將那布揭了,整個人纏上去,抱得更緊……
第214章 詔武五年
在夢境深淵中掙扎著, 灼熱感不算難熬,極端的寒冷才是最要命的。甄文君本能地抱著那團柔軟溫熱的事物, 一刻都不捨得離開。這感覺很微妙很美好, 仿佛時光倒轉,回到了歧縣,回到了那個承載她所有童年記憶, 簡陋卻又溫暖的花匠小屋裡。回到了生命的最初,在阿母的身體中, 還未降臨人世的日子。
沒有鬥爭沒有受傷,沒有一切陰謀和恩怨, 最簡單最幸福地沉睡在溫暖之中。
灼熱和寒冷像一層衰老的皮,慢慢從甄文君充滿生命力的年輕軀體上消退。睡了很久很久, 終於睡飽的甄文君在輕微的顛簸中緩緩甦醒。
肌膚貼在極軟的毛皮毯上, 車窗外的陽光浸透進來,映照在一副山水畫上,別有一番情趣。
甄文君睡眼惺忪地看著這幅畫, 認出了畫是裱在一面三折的屏風之上,屏風和厚厚的垂帳將她所睡的地方與外界隔開,圈出了一處無人打擾的私密地帶。
顛簸感很熟悉,她正躺在一輛巨大而平穩的馬車之中, 屏風外有絲竹之聲, 隱約還有人在吟唱, 當真好興致。
甄文君聽出來了, 吟唱之人正是阿燎, 這馬車便是她走到哪兒便駕到哪兒的青轅。
記不得自己是如何到了青轅之內,極力回憶只回憶起燕行城中九死一生,記憶停留在狹長的地下通道之中。
所有人都在凍土上爬行,衛庭煦在她前方,雙腿受了傷腰間還有一記重創,前進愈發緩慢。甄文君怕追兵追上來,她脖子上的毒已經開始擴散,若是這時候追兵趕來只怕全部人都要死在此地。
她拼命催促衛庭煦快些前進,托著她的身子幫她加快速度,急躁的心情仿佛還在一炷香之前。
看來最後阿燎及時趕到,她們是得救了。
該起來去向阿燎和青鸞娘子們道謝才是。
微微一動彈,和脖子後的劇痛一併傳來的是身邊的輕哼聲。甄文君按著細心包紮的脖子一驚,這才算是徹底清醒。
原來鬆軟溫暖的被褥下面除了她之外還有別人!
甄文君這一驚非同小可。
和她在同一被褥里是什麼人她心裡沒數,可自己有沒有穿衣服是再清楚不過的。
污穢的外衣已然被脫去,泥水和血漬也被細心地清理過。青鸞之上多是女子,為了治傷除去衣衫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可只穿了中衣同床共枕卻是完全不同的意思了。
莫非青鸞內的娘子誰錯了床,跑到她這兒了?還是說青轅內空間有限,沒有睡覺的地方,和她擠在一塊兒?想到此處面紅耳赤,甄文君可以保證自己沒有對任何人有不軌行為,就算誰在同一被窩裡她亦是清清白白。可這事兒若是傳到衛庭煦耳朵里,清者自清這種話是說不通的。
到時候她會多生氣?
不……就算生氣她也不會直接表露在臉上,這樣一來更可怕。她又會怎麼對付青轅娘子?當初阿諍只不過多看了她幾眼就被衛庭煦誤會,差點兒留在流火國當國王,今日這場景若是被瞧見了不知道會生怎樣的波瀾。
這一系列所思所想帶動著面部的表情,從驚愕到為難,剛剛從夢中醒來的甄文君將所有的情緒都表露在臉龐上,讓身側的人看了個一清二楚。
“表情如此生動,可是想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被褥被掀開,在見到衛庭煦蒼白卻帶笑的臉的一瞬間,甄文君那一片萬馬奔騰的心中草原一瞬間恢復了平靜,所有狂奔的駿馬全都以各異的姿態頓在了原地,盯著衛庭煦的表情也都一併凝固了。
“這是什麼表情。看到是我驚訝還是失望?”衛庭煦儘量保持著往日裡從容自若的說話方式,側臥著想要支起上半身,卻在起身的一瞬間僵住了,眉眼間浮現出忍耐痛苦的虛弱神態,眼下的兩抹青紫說明在甄文君熟睡且快速恢復體力之時,衛庭煦並沒能睡得踏實。
回想起燕行的種種險情,甄文君知道她傷得很重。一向虛弱的衛庭煦和她不同,挨了幾刀之後睡個覺就能一掃疲憊,只怕是要花上好長一段時間調養才能緩回來。
知曉衛庭煦在硬撐,甄文君也沒再在口頭上討什麼便宜,很真誠道:“見到是你我就安心了。讓我看看你的傷如何了。”
甄文君難得的真誠出乎衛庭煦的意料,衛庭煦搖了搖頭:“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
甄文君沒和她虛頭巴腦,將被褥掀了去看她腰上的傷。衛庭煦眉頭微微一皺想要躲開,甄文君說:“我知道你自尊心強不喜歡讓別人看到你的傷,可你不好好治傷的話需要花更多時間來康復,會耽誤更多要事。燕行只是開端而已,姚家既然已經躍到人前必定會有更長遠完備的規劃和更深的圖謀,你得快些康復才是。”
提及“燕行”二字,衛庭煦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自信和靈動,似乎被回憶困在了燕行,依舊被刀光劍影圍困。
果然如甄文君所料,衛庭煦的傷口又開始滲血了。
衛庭煦沒有穿衣服,甄文君在為她檢查傷口時非常正人君子地只看著傷口,摸索了一頓總算找到了她的衣衫在何處。奇怪的是並不在衛庭煦那邊的床下,而是在自己的床下。
甄文君恍然大悟,原來夢裡抱著的那團溫暖的事物便是衛庭煦本人。嫌棄隔著一層布不夠暖和,她還特意將布給揭開了。
揭開的不是布,正是衛庭煦的衣衫。
衛庭煦也就這樣讓她胡鬧……
甄文君將臉別到另一邊去撿衣衫,同時暗暗降下雙頰的溫度,待確定不會露出破綻後總算找到了衣衫,將衣衫遞給衛庭煦且蓋上被褥以免著涼,甄文君讓她在這兒等會,她去找阿燎尋些止血的藥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