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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景和不知是否早已對阿穹暗自傾心,苦於沒來得及坦白傾慕之情,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田舍漢更是不滿,據說二人還狠狠地打過一架。
衛景和人高馬大武藝高強,兩人打到紅了眼,這謝扶宸居然也沒吃多大的虧,一人斷了兩根肋骨一人斷了鼻樑和手指。最後阿穹惱羞成怒,兩刀砍下來差點兒將他們都斬成兩截,這才將二人撕開。
王五郎對謝扶宸印象最深的除了打架厲害之外,還有一點。此人年紀不算大,卻當真是個深藏不露之人。從他到汝寧開始,陸陸續續有一些讓明帝棘手之人死於非命,且死因頗為奇怪。王五郎雖是個家奴,也是阮家的家奴,很多消息都會傳到他耳朵里。有人說這些事都是謝扶宸乾的,王五郎有點不太敢相信。
阿穹在某年的冬日懷孕了,懷的就是謝扶宸的孩子。
王五郎一直都記得,那年秋日過後西北被一群胡族滋擾,衛景和在南邊鎮壓反賊,阿穹就跟著阮家軍一塊兒打到西北綏川去了。那時候阿穹名氣大,大聿並未有女子不可為官一說,事實上阿穹已經封了爵位,甚至有將軍之名在身,領兵打仗已是家常便飯。
阮家和胡賊是老對手了,對這些騷鬍子的習性非常熟悉,這次依舊由她來率兵迎戰。
仗才打了個開頭,阿穹就發現自己不對勁,她懷孕了。
隨行的軍醫告訴她懷孕之後不可騎馬,更不要說作戰了,否則腹中胎兒不保。
阿穹太年輕,並不相信這軍醫的話,且胡賊當前怎能不打?她依舊領兵抗敵,直到腹痛流血,險些失去孩子她才認命般老實了下來。
寫了封信回汝寧給謝扶宸,告訴他這個消息。
謝扶宸飛速回信,信中字字句句欣喜若狂!承諾她待她回到汝寧後立即大婚,絕不虧待她。
看著謝扶宸的親筆信,阿穹不安而躁動的心總算安穩了一些。
那時候正好明帝不知何事要讓她回京,她為了孩子的平安沒有立即啟程,便有風言風語說阮氏要傭兵自立,有謀反之心。
明帝似乎並沒有相信那些傳聞,還送來許多補品,讓阿穹好好調養身子,回京之事不急。王五郎那時跟隨著阿穹也在西北邊,還覺得這天子聖明,沒想到一個回頭的功夫,明帝便下令剷除整個阮氏。
一夜之間汝寧阮氏被圍全家被抓,與此同時身處西北還懷有身孕的阿穹也遭到暗害。
王五郎拼死護送阿穹衝出刺客重圍,兩人相伴逃了出來,當時她們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甚至不知道要殺她的正是阮家效忠了幾世的李姓天子。
不用阿穹費心調查,明帝囚禁了阮家的人,威脅阿穹回汝寧束手就擒,否則就會對阮氏痛下殺手。阿穹行軍打仗這麼多年,豈會不知這是想取她性命的陷阱?若是不回所有親人被殺,若是回去親人們依舊活不了,她也不可能活著走出汝寧,到時候阮家才是真正傾覆殆盡。
更何況……
阮氏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
若她腹中沒有這個孩子,她或許能打回汝寧,將天子從禁苑中拽出來,千刀萬剮!
“女郎不可衝動啊。”王五郎勸她,“且不說女郎已懷有身孕,就說汝寧城池堅固,虎賁軍勇猛過人,硬攻的話只怕會白白送命。”
“我知道。”阿穹依舊是冷靜的,卻也是從未有過地焦慮,“但我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雙親我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葬送在狗皇帝之手?這麼多年來我阮氏為國為民赤心報國,戰死沙場者不計其數!結果到頭來竟落個滿門抄斬之罪?”說到此處,阿穹似乎想到了什麼,表情變了變,如同自言自語般道,“那個盒子,那個不祥之物我不是已經送回長歌國了嗎?為何……”
“女郎?”
阿穹用力搖頭:“無論如何我都要回汝寧一趟,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慘死。我要想想辦法。”
那一年是阿穹人生的轉折點,她從未想到曾經光芒萬丈的自己和阮家會突然遭受滅頂之災。
阿穹喬裝偷偷回到汝寧時,阮家全家已經被斬首。不僅阮氏舉家慘死,就連和阮氏有一點兒沾親帶故的遠親、友人、門生全部都被殺。昔日裡歌舞昇平的汝寧城變成了一座被鮮血浸染的罪惡之地。
而天子喪心病狂的屠殺還在繼續。
全國上下,但凡阮姓之人全部被誅,更詭異的是阿穹發現曾經的阮氏府邸在一夜之間易主。眼睜睜地看著阮氏曾經存在的痕跡被一點點抹去,親眼見證這一切的阿穹感受到了皇家的力量。天子竟可以將盤根在大聿八十多年的阮氏連根拔起,不留下任何痕跡。
更讓她痛心的是,她無意間得知了一個秘密,原來最早謝扶宸接近她不是因為喜歡她,而是奉了天子之命靠近她,想要探取更多阮家的情報,監視阮家看他們是否有造反的跡象,也想要得到那個傳說中的“秘卷”。
“秘卷?”甄文君問步階,“那是什麼?”
步階神情自若道:“女郎且聽我說完。”
王五郎說,阮家一直有個木盒子,據說這盒子看似普通,其實是夙斕一族從長歌國北上入聿時帶來的寶物。沒錯,這木盒就是寶物,它可以鎖住所有想要鎖住之物,想要開啟它只能用長歌國特殊的鑰匙,否則即便再鋒利的武器和再高的溫度都不能撼動它分毫。
阿穹知道家裡有這麼一個木盒,只是一直不知道這木盒裡裝的是什麼,也不太感興趣。
阮氏為天子打跑了胡族,屢立戰功,到了阿穹橫空出世之時更是不可一世,他們在大聿的名望越來越大,引起了天子的猜忌。阿穹和王五郎都不知道為什麼天子會如此在意阮家木盒,曾經在一次雅聚上,有個高官親自點了阮公之名,讓他將夙斕的寶物拿出來給大家觀賞一番。阮公尷尬地笑,說沒有什麼夙斕的寶貝,不過是老夫的一點……私房錢罷了。
眾人大笑,阮公的賠笑的笑容卻在漸漸僵硬。
那時阮公就知道天子在猜忌阮家了。
“既然如此,女兒就將這不祥之物送走吧。”
即便阮公說了,這樣做沒用,但阿穹還是興致勃勃地帶著木盒出發。其實她心中更多的還是想要探訪故里,想要去看看那個只在父輩口中聽到過,卻從沒去過的骨倫大草原。想要去看看偉大的長歌國到底是什麼模樣。
那一趟意氣風發之旅王五郎沒跟去,阿穹獨自一個人前往。據說阿穹在骨倫草原迷了路,沒能找到長歌國,反而抵達了極為神秘的流火國。從流火國再出發,一頭扎入了草原深處,才找到了那片長歌國的廢墟。
“我送你回來了。”阿穹將木盒放到了長歌國國王之墓內,守城人知道那個木盒的來歷,這個夙斕的後人居然將長歌國的秘寶送了回來,看來這個夙斕的後代還是有些良心的……不,這個秘寶本就屬於長歌國,屬於長歌國國王!她今日送回來一定是以為能換走她想要的其他寶物!
“不,我什麼都不想換走。”阿穹聽得懂這老翁的自言自語,她環視著斷壁殘垣,“可能的話,我只想帶走屬於這裡的所有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