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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庭煦收到衛綸被囚的消息和李延意的情況時,她正在距離汝寧千里之外的官仰。時間緊急,她下令馬上啟程,全速前進趕往汝寧。
第82章 神初九年
“其實這事兒吧, 要解決挺簡單的。”
甄文君一語讓在座所有資深謀士們都瞪大了眼睛, 林閱萬分欣喜地看著她, 她這一說完全在意料之外, 對他而言又是情理之中。李延意的腦袋忽然不疼了,她見甄文君並不像是在說大話,胸有成竹。
“妹妹有何妙計,快快說來!”李延意催她。
其實甄文君在聽到什麼祥瑞之兆之時想到的不是什麼好事,而是相對的“噩兆”。阿母跟她說過很多可怕的民間故事, 什麼三隻眼的血孩兒, 倆腦袋的深井青蛙……偏偏阿母每回說的都特別詳細生動,加上她豐富的想像力,這些個牛鬼蛇神便在腦海中有了清晰的模樣。
祥瑞之兆不過是一群人載歌載舞歌功頌德沒什麼意思, 噩兆卻更讓人記憶深刻。如今因一場大雨就讓天子得了民心, 若是百姓發現其實是自己誤解了大雨之意,並不吉祥反而十分兇險呢?
“妹妹的意思是……”
“怎麼能讓他們說是吉兆就是吉兆,咱們也可以說這是個兇相啊。”甄文君道, “他們可以散播謠言, 我們也可以如法炮製說大雨匯聚之地出了妖怪,此雨並非是來緩解旱情的, 而是引來吃人妖怪的。再者, 南崖暴雨乃是事實,天子著急著挖通水渠就是想借著天時占盡人和, 可惜河堤未修已經淹死了許多人, 暴力挖山通渠觸怒了山神, 沿路無論是水淹還是泥石流,全都賴在觸怒了山神的頭上。只要將水怪和山神一說散布,自然人心惶惶,民心如何再向著天子?不在暗地裡詛咒天子已經算是客氣了。”
甄文君畢竟年幼,說出的話多帶些孩子氣,引得四方謀士哈哈大笑。
“怎麼,我說錯了麼?”甄文君聽他們笑有些不解。
“不,文君妹妹你說得很好。這正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妙計。這件事就交給你辦。”李延意道。
甄文君興奮地應道:“是!”
“對了妹妹,此次謝扶宸在北疆徵得一位絕世高手,此人用毒暗殺手法駭人,你對毒藥也頗有研究,可有防範之策?”
甄文君果然道:“有。”
“好!本宮就是喜歡你說這個字!”
“文君在各位賢者面前班門弄斧了。我曾經和我養父以賣藥為生,對藥理也略知一二。有一年在平蒼之時鬧了瘟疫,受害者甚廣,後來查出是有人蓄意投毒向那個縣令報復。當時我養父也中了毒差點把命交待了,幸好得遇一位神醫。神醫道這天底下再致命之毒都不可能做到完全不露痕跡殺人於無形,或許人聞不到品不出,可某些蟲蟻卻可以。我知道有一種蟲生長在綏東山脈,叫藍殼兒。這種蟲並不是天生藍殼,平日裡看它就像只小小的臭蟲,其貌不揚,但只要有毒靠近便會通體發藍。殿下只需差人去綏東山脈的玉瀾湖邊尋覓,以毒試探便能輕易找到。此蟲不僅能查毒更能解毒,它十分喜食廚餘剩飯,只要將藍殼兒養在懷臣府中甚至隨身攜帶,一旦有毒物接近便一眼可知。”
謀士們都有些欲言又止。這種鄉間野蟲也不知道是否會攜帶傳染病,居然還要長公主隨身攜帶,這種提議若是放在以前實在有些異想天開,可看見李延意非常認可甄文君的提議,自甄文君說話起她的目光就沒移開過,其他謀士便沒好開口。
李延意道:“若不是汝寧還有諸多事情需要文君你的籌劃,我還真要派你去平蒼綏東山脈一趟。你且將藍殼兒的樣貌和特徵畫下來,我差人去玉瀾湖捕捉。”
甄文君痛痛快快地說了“好”,其實心中在打鼓。她根本沒去過平蒼,更別說玉瀾湖了。藍殼兒她也只在江道常給的書卷中看過圖畫,依葫蘆畫瓢畫出來倒是沒問題,可她記得那本書已經破舊不堪,裡面記載的內容至今是否可考真說不定。她一邊說得篤定畫得認真,心裡卻在為李延意祈禱,希望她真的能找到吧。
最後一筆在羊皮上落下,甄文君將筆放到一旁,把畫像交給了李延意。李延意喚來探子,讓他們連夜前往平蒼捉蟲。
“妹妹對衛司徒一事怎麼看?”探子前腳走,後腳李延意就迫不及待地繼續追問甄文君。甄文君見她這模樣似乎是要一氣兒將她榨乾,想了想實話實說道:
“回殿下,我對藥物最為精通,其次經營,再次謀略。妹妹在山野長大,朝堂之爭離我實在遙遠,且未曾親自參與其中,現下一時半會兒想不出辦法,還望殿下恕罪。”她說得很誠懇也很現實,以“甄文君”的出身若是一上來對權謀之道也侃侃而談通達諳練的話,恐怕也會教李延意懷疑。
“也對,是我心急了。妹妹還未見過洪璦‘通敵賣國’的信件和最後的認罪血書吧,我這兒有些仿件你都拿去看。這幾日除了降雨之事外妹妹將這幾封仿信也隨身攜帶,若是有任何發現及時來與我商討。”李延意特意說,“即便是再小的發現再朦朧的想法都記得來找我。”
作為長公主,李延意的確沒有任何的架子,更是因為她身邊重要的謀士逐一被害,如今求賢若渴的她根本不在乎可用之才是誰,她自己是誰,只想要在即將崩塌的樓宇之內尋找到最後一片庇護所。
甄文君望著這位年輕又能幹的長公主,她的才智和果決放眼整個大聿,包括男女在內的所有人,能超越她只需一隻手便能數出來。即便是優秀如她,都有走到山窮水盡性命攸關的時候。冷眼旁觀時覺得政鬥精彩絕倫,直到她在旁看得實在著急,挺身而出之後才感受到其中的危險。
她一心想要更加靠近李延意,為她所用,他日能夠借著她的權勢反擊謝家。當李延意焦灼的目光真的落在她身上,甚至附上最後的希望時,甄文君感覺到了實實在在的壓力。萬一她最後沒能將信口開河之事完成呢?紙上談兵容易,付諸現實之後便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難題和阻力,到時候地位便極其尷尬,李延意恐怕不會再給她第二次機會;就算將難題迎刃而解,到最後李延意還是失敗了怎麼辦?謝扶宸的手段她算是見識到了,不想誇他但他的確是有勇有謀極難對付,李延意最後能不能將謝扶宸斬下馬實在難說。一旦李延意徹底失勢被殺,作為她重要的謀士豈有命活?退一萬步,假設李延意最後真能登基,也難保不會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甄文君這是為自己挖了個大坑,坑裡究竟是無限寶藏和無上權利亦或者是深不見底的死亡之淵,她不知道,唯有往下跳才會知道答案。
大雨果然北移到了汝寧,今日是端午,汝寧城中沒有宵禁,三大夜市通宵達旦經營。甄文君舉著油傘來到鬧市,以為傾盆大雨之下夜市應該沒幾個人,沒想到剛剛到集市入口就走不動了。集市內燈火通明,無數汝寧百姓舉傘的舉傘穿蓑衣的穿蓑衣,擠在市集之內,大老遠就能聽見裡面沸騰的人聲。孩童們戴著棕櫚皮編織成的斗笠興奮地在人群里追逐打鬧,用力踏著地面上的小水窪,故意讓水到處飛濺。大雨澆在沿街商販的草棚上,匯聚成一縷縷的水流從引水槽流淌到兩旁,一排排支著夜燈的商鋪密密麻麻地排在一塊兒,令流下的水猶如一條條瀑布。甄文君發現汝寧的布局十分用心,不愧是百年京師,所有流下的雨水都匯入了溝渠內流到了地下,即便有一些水窪卻不影響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