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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文君不斷找機會在靈璧面前展露賺錢的能力便是想借她的口吹幾陣風到衛庭煦的耳朵里,告訴她:這兒有個可用之人。
沒錯,賺錢的能力是非常重要的能力,也是造反的基石。沒有銀子誰為你賣命?連馬匹輜重都無法製備,士兵連身盔甲都沒有,如何對抗敵方數十萬精兵?這個道理衛庭煦肯定懂,能將白銀之河引入衛家的人才她肯定不會放過。
甄文君又在靈璧面前表現了幾回,空手套回二百兩銀子,能看得出靈璧瞧她的眼神略有不同,也曾旁敲側擊問她:
“既然你擅於經商,為何你阿父還要將你賣給牙人,不自己做點生意?”
甄文君嘆息:“我養父總說小娘子只要安心找個人家嫁了便是。經商之類非得在外拋頭露面太不正經,不合適。何況他們收養我也只是想著如果能被世家大族的公子看上最好,可賺些彩禮。如果沒這好命的話隨意賣給牙人倒也不虧,再說跟在他們身邊的那些年所有活兒都是我干。”
靈璧認同道:“小娘子長得好,難怪你養父會心存嫁入豪門的念想。”
靈璧的話突然讓甄文君想明白了當初江道常他們為什麼能篤定把她賣給王牙人後能順利進入戲班——正是因為她這張臉。能讓靈璧覺得合情合理,更是讓衛庭煦念念不忘,這張曾經也被阿熏誇讚過的臉似乎真的顏色出眾。所以牙人們才會幾經轉手將她的價格越抬越高,當時他們應該打聽到了杜三娘正在尋找月娘的接班人,就賭她會不會被杜三娘挑去。就算沒被挑去也無大礙,繼續尋找機會罷了。沒想到一擊即中,最後還順著阿燎這條線索到了衛庭煦身邊。江道常和阿椒的確是足智多謀又經驗豐沛的刺客,只是沒想到這樣的兩人竟輕易死在衛庭煦的手裡。
衛庭煦實在是個極難對付之人——很快甄文君便親自領教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確定靈璧將這些日子她幫陶君城內的大大小小各老闆、商販開源斂了不少財的事跡告訴給了衛庭煦,實際上她每天做的所有事情靈璧肯定都無一疏漏地傳到了衛庭煦的耳朵里,可是衛庭煦一直沒有任何動靜,完全沒有想要啟用甄文君的意向。就連甄文君硬著頭皮夜半拜訪主院,明知衛庭煦肯定在熬夜處理各方文書,主動請纓要為她分擔,衛庭煦都沒有任何反應,只溫言讓靈璧送她回房休息。
到了衛庭煦身邊後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沒想到向清流要了一年期限之始便被如此窘境纏身。
是的,衛庭煦不信任她。靈璧依舊跟著,依舊在她到來的時候將所有的竹簡捲起,絹紙疊好。表面上衛庭煦像對待恩人一樣對待她,時不時送她一些小玩意兒打發時間,實際上她從來沒有真正想要拉近兩人的距離。或許她相信自己就是幼時的救命恩人甄文君,可她卻不會信任一個失散多年救命恩人。此事,比想像中還要棘手。
衛庭煦很忙,每個月只有兩三天的時間會來陶君城,有時候甚至兩三個月都不見她的蹤影。她做的所有事都無跡可尋,不讓人掌握到任何的規律。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眼看和清流約定的一年時間只剩最後一個月,甄文君整晚整晚焦慮到無法入睡。
究竟要如何撬開衛庭煦的心房?不,已經來不及了,只有一個月,就算發生奇蹟馬上讓她到衛庭煦身邊也不可能立即贏得信任。該怎麼做?一旦見到她直接殺了她嗎?甄文君明白,雖然她沒辦法單獨和衛庭煦相處,可是靠近她的機會還是有的。小花力大無窮,靈璧應該也有些身手,無論暗衛如何多屋裡有多少暗器,只要她傾盡所有拼死一擊,也是有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用金蟬刀劃開衛庭煦的脖子,索其性命。只是這樣一來她不可能有活命的機會,衛庭煦的護衛一定會將她碎屍萬段。
強行刺殺便是下策中的下策,是以她的性命換取阿母的性命。更何況殺掉衛庭煦也未必能讓清流饒過阿母。
下毒呢?
衛庭煦在外人面前很少吃東西,甚至連水都不進。甄文君暗地裡觀察過,她一般都在天際將曉時進食。她知道衛庭煦在陶君城時所有的伙食都是由小花親手烹製,即便如此,進食前小花還會將所有都試一遍毒,確定沒事之後衛庭煦才入口,無一例外。大抵是衛庭煦胃口不好,所以小花總是變著法子做到色香味俱全。一雙粗糙的手出奇地靈巧,蘿蔔刻成的鯉魚、乾酪雕成的杜丹、蒸餅捏成小雞小鴨的形狀,可愛的別開生面。即便如此衛庭煦通常也就吃兩口便罷,剩下的小花也不浪費,全部吃完。
若是要下毒必要找個極其穩妥的法子,由食物之源入手最好。小花烹飪時心無旁騖非常認真,做完之後再親自端去給衛庭煦,想要找到間隙下手著實不易。倒是能放出毒蜘蛛,於屋頂橫樑之上滴毒入湯,無色無味,只不過難逃試毒環節。將小花毒死後殺掉衛庭煦呢?不行不行,她還有暗衛,還有滿屋子的機關暗器……
失眠幾日甄文君人瘦得脫了形,心急火燎地向靈璧打聽庭煦姐姐什麼時候能來。
靈璧反問她可有急事?
甄文君嬌嗔道:“姐姐留我一個人在此好生無聊,走哪兒都是這些花這些樹,陶君城也逛穿了。不知何時才能見到姐姐。”
“女郎的行蹤向來不會與我說。算算日子也該回來了吧,莫著急。”
怎能不急。
可她的著急無從跟人說起,只能獨自熬過漫漫煩躁的長夜。
大概她還是幸運的。
就在她問了靈璧之後的第二天衛庭煦就回來了。孤單單的一輛馬車從遠處奔回了院子,小花將衛庭煦從馬車上抱下來放入四輪車之時,甄文君立即迎了上來,雙眼含淚也不多說思念之情,只是詢問她一路是否勞累,說做了幾件衣衫要送她,今晚一定要親自下廚為姐姐做幾個拿手好菜。
衛庭煦一如既往地溫柔以待,可送去的衣衫從沒穿過,費盡心思擺好的筵席,雖說她的確來了,小花當著甄文君的面試毒,即便試毒之後衛庭煦也一口未嘗,只是閒聊。
甄文君索性多喝了幾杯。
她年齡尚幼,自小沒有喝酒的習慣,三杯下去必定紅臉,五杯下去舌頭打卷,七杯之後意識全無。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甄文君十分了解自己。
她喝了六杯。
六杯之時醉態盡顯不似偽裝,但意識尚在行動可控。
手中一抖,酒琖滾倒,甄文君握著衛庭煦的手沒有鬆開,整個人卻已經坐不住,趴在桌上。
她一張小臉微紅,泛著醉人的粉桃色,眼裡半含著眼淚,終於將藏在心裡的話借著酒勁說了出來:
“我以為姐姐已經忘了我。”
“妹妹這是怨我了嗎?”衛庭煦跟她解釋道,“我有些事情必須出門打理,家中兄長英年早逝,府君和母親對我給予厚望,我需挑起重任,不負他們所託。”
“姐姐案牘勞形,妹妹只想著跟隨在姐姐身邊,哪怕只是為姐姐分擔一點點煩惱都好。”甄文君握著衛庭煦的手掌,在她掌間輕輕刮動搔撩,又來回捏著她的尾指狀似撒嬌,朱唇微張雙眼含春,凝望著衛庭煦無比真情實感,“我真是……太想太想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