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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意自小沒有接受過儲君教育,沒有太子太傅太子太師圍在她身邊,一切都靠左旭教導且自行從各古籍經典中提煉治國之策。
曾經有段時間她最喜歡做有兩件事,一是出入各大清談,聽取各個清談大家們的議論。十六歲之前聽得相當上癮,每回都廢寢忘食流連忘返。可自從芙蓉散泛濫之後,吸食了芙蓉散的士大夫們愈發放浪形骸,清談之上諸多光怪陸離之事讓李延意越來越反感。聖人越來越少,假裝聖人的欺世盜名之輩越來越多,排場卻有增無減,之後李延意便不再去了,改為自行舉辦雅聚。
雅聚便是她愛做的另一件事。她和阿歆也是在雅聚上認識的,這是後話了。
她邀請諸多名副其實的當世名儒參加雅聚,除了名流之外還有很多著名才女。每一次雅聚都有一個主題,或是揮毫潑墨或是吟詩作賦,討論前朝政治得失和財政走向都是她喜歡的主題。雅聚之上她籠絡了不少名門名士,為她如今登上帝位奠定了穩定的根基。
只不過治國之策侃侃而談容易,真正執行起來會遇到很多空想時難以想到的阻力。
李延意和眾臣議論至深夜才回到懷琛府。禁苑內新的寢宮還未修築完畢,李延意不想住在李舉舊居,寧願繼續在懷琛府住到修築完畢再搬過去。
在馬車上已經睡了一遭,帶著一身的疲勞回到府中就看見阿歆站在院中,仰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你怎麼起來了?”李延意立即上前,“你渾身是傷該臥床靜養,怎麼能起來吹風?快快隨我回去。”
李延意扶著她的肩膀,見阿歆低著頭搖了搖,沒有說話,但李延意知道她想說什麼。
“謝扶宸已經被押入詔獄,謝氏除了逃走的之外全都收押,擇日問斬。”
阿歆嘴角動了動,跪了下來:
“謝氏阿歆願隨家君一同赴罪,請陛下成全。”
“我若是不成全呢?”
“那阿歆只能自我了斷。”
李延意嘆了一聲:“你我都知道這一日終會來臨,只不過今日勝者是我,否則的話謝扶宸也會同樣對待我,對衛家長孫家林家左家亦如是。阿歆,我說過我會保住你,不容許任何人對你我之事指點。我更要封你為後,與我共享萬里江山。”
阿歆依舊是那句話:“請陛下成全。”
李延意咬得兩腮發緊,再次重複道;“寡人不許!來人!讓阿歆回去!嚴加看管!”
“是!”一直守在一旁的護衛上前要拉起阿歆,李延意怒道:“誰讓你們碰她!”
護衛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別為難他們了,他們不過是忠誠於你又有何錯。陛下不過是想囚禁我。”她抬起手臂,和在一塊兒,“將我綁起便是。還是說陛下要讓我自己動手?”
李延意見阿歆如此,胸中一口悶氣上涌,多日的疲累共同發作,只覺得天旋地轉,隨即暈了過去。
第116章 神初十一年
算起來李延意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身上這傷那傷的一堆沒空管, 之前腦子裡想的全都是如何從這貧瘠的國家裡榨出更多的錢用於戰事以拒沖晉大軍, 與此同時還不能放鬆警惕,以免在殊死戰鬥中被從身後捅上來的刀劍刺傷。大戰剛剛結束, 想的又是如何恢復國力整頓朝綱, 建立集團核心剪除餘黨……諸多重擔壓在李延意身上, 雖然身邊有尚書令衛綸和司空長孫曜, 但新帝剛剛登基, 她並不放心將重要之事交託他人, 所有事項都要經過她的批閱或首肯方可執行。
上一次能睡到自然甦醒是什麼時候李延意不記得,她一直馬不停蹄地往前沖, 她並不覺得自己不能承受這些勞累, 只是身體和精神上的疲倦無法奈何她,唯一能夠讓她不知所措的, 或許只有阿歆了。
李延意睜開眼的時候看著輕柔的帷帳垂在四周, 屋內有花香, 新鮮的花香。
她抬起手往床邊撫摸,阿歆被她觸碰之時立即醒了。
“你可還好?”阿歆輕聲問道。
李延意沒回答,只是用指尖將她的頭髮挑起來。
“……你沒事我便出去了。”阿歆說著就要站起來,腰間和後背的傷同時發作,讓她冷汗直冒,晃了晃好不容易要站起來了, 卻被李延意拉住。
“你要去哪裡。”李延意撅起嘴, 可憐巴巴道, “我都暈倒了你還要走, 不怕我又犯病,磕著了摔著了想你想到吃不下飯了,該如何是好?”
阿歆本想說“我已沒有活下去的意願,又怎麼會有心思管你吃不吃飯”,這話在腦中轉了一圈,竟不捨得說出口。而且李延意明顯在犯渾撒潑,和她理論沒有任何意義,便只是不語,坐了回來。
“李延意,你我該推心置腹地好好談談。”阿歆正色道,“不說笑。”
李延意翻了個身子爬下床,分開腿爬到阿歆身上,抱著她親她。
阿歆:“……你根本沒想好好談。”
“對。”李延意含住她的耳垂,一吸,“我沒想。”
阿歆無奈地要將她推開,可那夜的大戰讓她耗盡了最後的體力,推拒李延意有些困難,支撐兩人糾纏的動作更困難。在李延意的嬌笑聲中兩個人一塊兒倒在柔軟的毯子上。李延意控制著力道且扶著阿歆的腰,沒讓自己任性的舉動有加重阿歆傷的可能性,阿歆也扶著她牢牢地控制著平衡。
“咱們還是這麼有默契。”李延意的吻在阿歆的脖子蹭著,阿歆想縮起身子:
“你別這樣。你知道,我若是真如你所說,將會被千夫所指,遺臭萬年。”
“你是寡人的皇后,誰敢對你橫加褒貶。”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你能堵住別人的嘴一時,可能堵住一世?”
李延意貼著阿歆的胸口笑道:“你一直都太在意別人目光,你是誰做了什麼,和他人又有什麼關係?這世道早也不是聖人知行完備、至善至真的年代了。號稱鴻儒之人未必能做到‘志安公,行安修,知通統類’,能夠稱之為‘聖賢’之人已經不存在。更何況我並不相信世間真有從未做過一件壞事的人,有可能是無意為之亦有可能是被迫所為,人這一生都在犯錯,是一個個錯誤成就今日你我。即便是天生將才的你也是經歷了無數敗戰後才積累下了今日經驗,才能戰無不勝。退一萬步,就算是故意又如何?你我都知道,有些人可以成為史書的主角,而有些人註定連名字都不可能留下。”
“即便禮樂崩壞惡徒橫行,我亦有我的從事準則。不因他人爭強鬥狠便與他們一樣,否則又有什麼臉皮指責?枉讀聖賢書。”阿歆道,“我並沒有名留青史的打算,我唯一的心愿只願在我有生之年見鸞飛鳳舞天下太平。李延意,天下無數蒼生,你一意孤行卻想堵住他人之口,並非易事。”
李延意冷笑道:“他人的悠悠眾口我堵不上更沒興趣堵上,不過我可以選擇將他們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