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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何能夠熬過長夜?
心有壯志卻在年少時失去了雙腿,猶如折斷了雙翅的雄鷹。普通人都萬分難熬,何況是衛庭煦這樣的人。
書籍便是她的翅膀,只有進入到書海之中才能擺脫肉體的束縛,進入到更廣闊的世界中……
甄文君忽然看不進去,一行行的文字在眼前過了幾道卻沒能進入她的腦海里。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如此好的機會她居然讀不進去。
心煩意亂又難過,甄文君將書小心地捲起來重新扣好,想要將書放回原處時發現了一捲髮黃的布帛,布帛上透著些圖畫的印子。打開一看,竟是孩童看的畫本。墨跡已經褪了不少,可是畫布上的小鴨子和小烏龜還是栩栩如生。這是個非常簡單甚至幼稚的故事,小鴨子迷路了遇到小烏龜,它們相伴一塊兒找阿母。甄文君笑著坐在原地一張張地翻,這真的是衛庭煦會看的書嗎?她這讓人聞風喪膽的殺人狂居然也會看孩童畫本?小烏龜小鴨子?
甄文君笑得仰過去,倒在地上樂不可支。
忽然很羨慕真正的甄文君,她能夠和小時候的衛庭煦相逢,用一雙眼睛記錄下她曾擁有過的純真。
阿冉來找她的時候見她還抱著書看著。通過剛才那個畫本讓甄文君情緒好轉了些,快速掃了幾本。
“這麼快就開宴了?”
“這兒的書又不會跑,你什麼時候再來看都行。今日長孫家的公子也來了,妹妹快來吧。”阿冉拉著她往外走,甄文君問道:
“長孫家的公子?是說阿燎嗎?”
阿冉聽她的話咯咯地笑:“阿燎雖然愛胡鬧,可我看著她長大,在我面前她永遠也是個小娘子。我說的是長孫家的大公子長孫悟。”
長孫悟?甄文君沒聽衛庭煦和阿燎她們提起過,不知道阿冉姐姐為何要刻意提到他……
“看來你還不知道。悟公子和子卓已經訂了親,打算子卓身體好一些就成親。或許是明年也或者後年。你是子卓的恩人,也該看看她未來的夫婿是什麼模樣。”
“訂……了親?”甄文君有點懵,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訂了親。”阿冉拉著她走到迴廊處,指著院子裡紫色的紗燈下一位俊美少年道,“那便是悟公子。悟公子乃是平蒼神童,十二歲時便能在清談上舌戰群雄,辯得一眾大儒啞口無言。他和子卓自小一塊兒讀書學琴,也算是一對羨煞旁人的青梅竹馬。若說誰能配得上我的寶貝妹妹,或許也只有悟公子了。”
原來沒聽錯,衛庭煦的確已經訂了親,她未來的郎君還是這麼一位翩翩世家公子……
甄文君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些抽搐,就像清晨將她痛醒腿抽筋的感覺:“怎麼,沒聽庭煦姐姐說過。”
“她向來不在意這些事,總是心懷天下,想那些江山社稷之事也不好好愛惜自己的身子,終身大事也從來不考慮。以後還是要靠文君妹妹多照顧。”
甄文君呵呵呵地笑,找回了那個真實地虛偽的自己:“肯定的肯定的,庭煦姐姐待我猶如親妹妹,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她才對。我會悉心幫姐姐調養,助她早日出嫁。”
第78章 神初九年
這場筵席說是為了甄文君而辦, 其實是衛綸為了謀劃如何萬無一失救出左旭, 順便探查更多而設,甄文君只是個藉口而已。衛綸在各個人群中穿梭往來, 竊竊私語, 待甄文君喝得有些多了, 身子在案幾前搖搖晃晃好幾次險些一腦袋砸下去將案幾砸成兩瓣時他才過來。
“甄娘子喝多了, 阿冉。”衛綸將阿冉喚來, “帶甄娘子去休息吧。”
“是。”
阿冉叫了兩個婢女過來攙扶甄文君, 甄文君一揮手將她們都揮開,雙手舉起酒杯向著衛綸。
這番動靜將院子裡所有王侯將相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見一位穿著十分市井氣的小娘子居然舉杯要敬衛司徒。
“衛司徒。”甄文君站在原地, 沒風沒浪的就在原地飄,盯著衛綸雙眼幾乎要冒出火來。
阿冉看她猶如中邪, 見慣了大場面的衛綸面不改色, 甄文君忽然唱起了平蒼民歌《新嫁衣》。當初越氏阿椒和江道常為了訓練她能夠惟妙惟肖地假扮出生平蒼世家的甄文君, 讓她學了不少民歌。這《新嫁衣》在平蒼非常有名,說的是女兒出嫁之前老母親開心又不舍的心情。
從方才阿冉跟她說了衛庭煦已經和長孫悟訂婚之後甄文君滿腦子就是這首歌,也不知道是誰的聲音來來回回穿山越嶺地唱著。這會兒見到衛綸,沒能忍住,直接唱出了口。
阿冉和衛綸的表情十分精彩,院內其他本在攀談的諸君也都聞聲紛紛矚目, 臉上帶著慈祥的笑意。長孫悟和大鴻臚家的公子聊得正歡, 忽然聽見甄文君的歌聲, 向她的方向看過來。
“那不就是衛公家的救命恩人?怎麼忽然有這雅興。”大鴻臚家的公子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喉結有力地滾動,將酒杯放到一旁,“占穎,我帶了幾瓶五十年陳釀放在庖廚,你要來一塊兒喝嗎?”
長孫悟多看了甄文君一眼,跟著他去了庖廚。
這麼歡樂的一首歌被甄文君唱得如喪考妣淒悽慘慘,沒有嫁娶的喜慶,倒是唱得周圍一眾孩子死在前線的老母親都紅了眼睛。阿冉幾次想要打斷甄文君都沒能成功,甄文君硬是將整首歌都唱完了還將手裡的酒一口氣喝完,算是敬了衛綸之後,才被阿冉扶走。
“妹妹為何事難過?”阿冉把她帶到後院的樹下長椅坐下,用手絹幫她把臉上的眼淚輕輕擦掉,讓婢女送杯茶解解酒。
甄文君喝茶之前還在吸鼻子,也不知道這茶水裡面加了什麼靈丹妙藥,最後一口茶水順著喉嚨滑進去之後她腦門清透,確定了剛才的確在眾目睽睽之下高歌來著,酒氣漲紅的臉色剛剛褪去,無地自容的羞紅又上了臉。
我的親阿母,我剛才做了什麼事!我是不是在那擠滿了大半個汝寧高官士族的院子裡唱歌來著?我瘋了?!
甄文君算是徹底回過神來了——都是衛庭煦害的!
衛庭煦打了一個噴嚏,莫名其妙。
“女郎,是不是冷了?我把碳再撥旺一些。”靈璧想到了北邊會很冷,卻沒想到這麼冷。即便待在屋子裡還是感覺風從縫隙里硬吹進來的寒意。別說碳火了,直接在屋裡升一盆火都不見得能暖和。大風從山谷中吹過發出的咆哮聲讓人害怕,沖晉族人稱之為“魔鬼厄十”的呼喊。
北疆沒有四季,在這兒只有短暫的春季和轉瞬即逝的夏季,合在一塊兒也不過六十日。其餘的日子全是可怕的深冬。厚厚的冰雪會趁著短短的六十天迅速融化,從高山上流入冰凍的草原,喚醒冬眠的動物,滋潤沖晉這些草原民族。讓他們的馬有草可吃,讓他們有肉可食。
正是因為條件惡劣物資匱乏,四大胡族才想要南下占領肥沃的大聿。
衛庭煦她們抵達北疆時已經處於六十天的尾聲,很快此處將會再次被嚴寒統領,衛庭煦她們必須趕在雪暴來臨之前離開此地,否則以她的體質恐怕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