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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利用阿穩來破壞她和阿歆之間的感情,但李延意不想在庚太后面前提到阿歆,便以“追月軍”替代。
說回來其實也沒說錯,衛庭煦想將阿歆從她身邊割離,說到底就是想分裂天子與天子禁軍之間的關係。現在的追月軍是阿歆一手組建,雖說她們效忠的是天子,阿歆依舊掌握著極大的話語權,這是在新的追月軍組建之初她和阿歆就已經約定好的。甄文君要用,甚至已經提拔到了追月軍中郎將這個高位,也給了蕩寇將軍的頭銜,不過不能給她實權。好比這把刀雙刃刀先磨利了放到一旁,別傷了自己,情非得已之時再啟用。
不得不說衛庭煦的眼光很毒思路清晰,她明白追月軍並非掌握在甄文君這個中郎將的手裡,這支守護著李延意,守護著禁苑安危的鐵甲最有可能的擊破點在阿歆身上。擊破阿歆,將甄文君重新抬上去是衛庭煦的想法,她還是很有把握能再次掌控甄文君的。
“可,衛子卓如何有通天的本事,能夠在禁苑中布下天羅地網?如何能在千里之外謀劃到之後的種種?”庚太后說,“懷琛,你莫不是將她想得太可怕了。她再聰明也不可能策無遺算,也許她正是知道你對她的顧慮,以此聲東擊西來迷惑你,讓你分心啊懷琛!從前我讓你早在各家只之中挑選后妃,不僅是希望你早日得一嫡子傳承皇位,更重要的是,自古以來後宮便是平衡前朝實力的手段之一。眼下最重要的是早點立下太子,只有太子定了整個大聿的根基才能穩定。牧兒和恭兒,你覺得誰更合適?”
庚太后這番話的前半段的確讓李延意琢磨出些滋味來,後半段急轉直下,煩躁的情緒再次被激發,李延意道:“牧兒和恭兒都還這么小,怎麼定?若是現在就確定,日後太子愚鈍的話難道還要廢黜嗎?此事寡人自會定奪,母后不用操心了。”
李延意走後,庚太后誦完一遍佛經後把經書合上,心中的煩郁卻沒有減輕幾分。抬了抬手,一旁的尤常侍便將卷好的芙蓉散遞上。
一番吞雲吐霧後,庚太后蹙起的眉心舒展開來,嘆了一聲。尤常侍知道太后每次服用完芙蓉散都要食一碗冰過的蒲桃酒,從來都是一早備下的,這會兒及時的奉上:“太后,請用。”
庚太后捏著薄薄的琉璃酒盞,瞥了尤常侍一眼:“說吧,何事?”
尤常侍揮手屏退了一旁伺候的婢女,近前在太后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
庚太后眉頭幾不可察地一皺隨即恢復平靜,冷哼一聲道:“我當她今日為何發了這麼大一通脾氣,原來是那謝氏離了汝寧。”
尤常侍跪了下來輕輕地給太后捶著腿,憂心忡忡地:“奴也是為陛下擔憂,陛下如此重情實在是對江山社稷無益啊。”
庚太后將酒一飲而盡:“連你一個黃門都通曉的道理,我兒竟執迷不悟。”她眼中泛起一絲漣漪,看著尤常侍問道:“你說那個秘書監衛子卓想見我?”
尤常侍手上的動作沒停,點頭應道:“想來是陛下對衛家打壓的狠了,這小娘子走投無路求到太后您這兒了。”
庚太后點點頭“嗯”了一聲,也不知是認同還是隨口答應著,手指在酒盞上摩挲了一番後道:“你挑個日子宣她過來吧,哀家也想看看這個大聿第一女官是個什麼樣人物。竟叫我兒如此忌憚。”
每次來長寧宮都不得安寧,李延意陪庚太后匆匆吃完飯後離開,登上馬車之時追月軍的人上前來報,說馮徙倚和那兔唇畸兒已經殺了,連帶著永安宮所有看守侍衛全部就地正法。
李延意點了點頭,就要將布簾放下時發現暮色之中恭兒就站在不遠處,手裡還捧著要孝敬她的水果。
很明顯她聽到了追月軍的話,被李延意流轉而來飽含殺意的目光看了個正著,驚嚇之時水果掉了滿地,急忙跪下:
“兒臣……兒臣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聽見!”
李延意將要把布簾放下來之時,恭兒抬起了頭,遞過來一個眼神,李延意清清楚楚地記下了這個眼神。
馬車前進,追月軍整齊的腳步聲跟隨在後,李延意坐在車內,回憶起方才恭兒看她的神色。
怨恨?畏懼?還是其他什麼情緒?李延意居然有些看不透這六歲孩童在想什麼。
恭兒像一個人。
李延意不斷地轉動著手中的佛珠,一顆一顆快速地撥弄著。
衛庭煦,太像衛庭煦了。
那個說一藏十的衛庭煦,捉摸不透的衛庭煦,恭兒實在太像她了。
想到此處李延意不寒而慄,讓馬車調轉方向,去了紫宸宮。
她等不及了,必須現在就吃下她這一份的黃龍丹!
讓人把黃龍丹從爐鼎中取出,放入琉璃盆中,遞到李延意面前。
李延意將其捏在手中,著了魔似的看著它,將它放到了唇邊。
所有的迫不及待匯集在此刻,讓她心內狂跳。
可到了最後,她沒有吃。
李延意看著紫宸宮的頂棚許久,將黃龍丹重新放下,懸在半空中,想到什麼忽然將它丟了,仿佛被它狠狠咬了一口。
追月軍的士兵面面相覷不知道陛下這是怎麼了。
“水!”李延意喚了一聲,立即有人遞上盛滿清水的水盆。
李延意洗手,瘋狂洗手,洗了一遍又一遍,幾乎洗脫了一層皮。
第186章 詔武四年
季夏時節, 汝寧城中連綿松柏清翠蒼勁。從望君山到城中各坊, 自禁中苑囿到私家庭院,林麓豐饒嘉卉蓊鬱, 看似寧靜祥和的季節里, 卻藏著讓人不安的動盪。
一封北疆緊急軍情送抵汝寧尚書台, 尚書令左贇看了軍報後觸目驚心, 放下手頭所有工作, 立即送到了御書房中。
“胡賊南下!北疆告急!”
李延意早就料到了秋天過後沖晉將會再次犯境, 幾乎每年這個時候北疆都會有一波動盪,卻沒想到今年來得這麼早。
很明顯想要打大聿一個措手不及的沖晉似乎有更大的打算。
儲備了多年的軍力和長期的試探讓他們信心倍增, 趁著萬向之路剛剛建成大聿國內軍力輜重的儲備尚且不足之時發動進攻, 氣勢洶洶。
總管天下兵馬的衛綸依舊病重,早朝之上李延意讓尚書令左贇和大理寺卿林奇共同舉薦人才, 前往北方拒敵。
左贇道:“如今薄欽將軍和庚釉副將鎮守孟梁, 握兵五萬, 可守城不出抵擋一時。現中樞可調配十萬兵馬,再從地方各藩鎮徵調部曲,微臣初步算來統共可以徵發二十五萬大軍前往孟梁。薄持深將軍果敢英勇雄才大略,赤膽忠心勇冠三軍!微臣舉薦薄持深將軍為北征將領,率軍北上,痛殺胡賊!”
林奇開口也是一樣的套路, 大讚這薄持深如何英勇無雙, 連帶著近十位大臣都是一樣的論調。
衛庭煦站在最角落裡不說話, 就聽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說著早就對好的話。
李延意尚且沒答應, 問衛庭煦:“衛愛卿可有別的想法?”
衛庭煦上前一步,將笏板舉至面前,先咳嗽了一番才發話:“微臣沒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