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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庭煦也是這樣想的嗎?
甄文君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衛庭煦一步步、腳踏實地的力量,在不為人知的暗處慢慢醞釀著,即將迎來全面噴發的時刻。
一直到傍晚日落時分衛庭煦才回到府中,她和甄文君依舊是坐著各自的馬車從兩扇門進入府內,走在曲折的浮橋上難免面對面。
衛庭煦向她淡淡一笑,沒有再找任何的話題,離開了。
甄文君回到院中,將今日所見所想都告訴給阿穹,阿穹道:
“你所思慮的有理,不過李延意是否有在暗中採取策略,你我都不知曉。更何況如今衛綸瀕死,只要他一死只怕衛氏一族將會分崩離析,由衛氏和長孫氏建立起的龐大黨群也會遭到致命打壓。現在她們誰都不會把王牌亮出來,都還在蓄勢待發。阿來,咱們也要加快腳步了。”
甄文君道:“這次剷除誅邪教雖沒能將阿希爭取到山海都尉的位置,不過現在買官賣官的亂局依舊,想要安插進的人於朝堂之中並非難事。如今步階已經去邀那燕行名士了,而我在南崖還有一位舊友,他一心想要回到中樞,只不過在南崖待得太久中樞沒有太多的關係。若是我助他一臂之力,他必定會記得這份恩情。”
阿穹點了點頭。
“你曾說過你在南崖還有土地?”
“是,當初在南崖買了五萬頃便宜的薄田,這些年在步階的合土勤耕下已經變成了肥沃之地,不僅產量增加,步階還將其擴張了十倍有餘。”
“也就是說現在有五十萬頃地,這些年儲備下來,足夠一支十萬大軍長線作戰的口糧了。”
甄文君道:“不僅是糧草,我已在剿滅誅邪教時秘密購下了平蒼郡和鹿角郡的私家冶煉坊,這些冶煉坊能夠用灌鋼法製造宿鐵,宿鐵乃是最炙手可熱的兵器原料,在市面上一直很搶手。一旦諸侯並起逐鹿中原,糧食將會迅速短缺,兵器也會供不應求。到那時候無論是自行消化還是向外買賣都非常可觀。”
阿穹道:“我曾經說你目光不夠長遠,如今看來我們阿來的確長大了。其實誰也不願被捲入戰爭,可我們阮家身份特殊。如你所說,只要這江山一日還姓李,咱們都逃無可逃。即便那秘卷……”
甄文君用眼神阻止阿穹繼續說下去,她聽見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非常輕微,停在了門口,門外之人似乎想要聽屋內的動靜,發現屋內安靜無聲之後才開口:“將軍、夫人,該用晚膳了。”
這是那阿巧的聲音。
“就來。”甄文君應了一聲,阿巧離開後甄文君道,“阮家無法證明自己沒有做過的事,無論是對當初明帝還是對現在的李延意。阿母放心,至少現在咱們已經知道提前防備。我會籌備好一切的。”
甄文君和衛庭煦都有各自的算盤,李延意卻已經開始痛下殺手。
隨著萬向之路初步貫通,商隊往來更加頻繁,李延意在早朝之上大大誇獎了功臣薄蘭和衛庭煦,並重賞了二人。
薄蘭的名字排在衛庭煦之前本就有些不對勁,當李延意開始詢問衛庭煦最近的身體狀況時,早朝之上的群臣心中都不禁一嘆——天子果然要向衛家開刀了。
衛庭煦的身體不好眾所周知,也沒什麼好撒謊,李延意便以此為藉口讓衛庭煦在秘書署安心修史調養身子,萬向之路的後續事宜交給薄蘭便可。
升為將軍的甄文君好不容易進入太極殿參與早朝,站在一群高品大臣之後聽到了這樣的話,心中難免有氣。
誰都知道修史何等辛苦,並不比在風雨之中盯著萬向之路輕鬆多少,也需要四處走訪收集史料。一旦修撰有任何的紕漏都可以直接問罪。李延意這是已經將刀架在了衛庭煦的脖子上。
長孫曜暗暗回首,瞧了衛庭煦一眼,只見衛庭煦神色自若地向李延意謝了恩。
李延意定定了看了衛庭煦片刻後,散了早朝。
一整日甄文君的腦子都在飛速地轉動著,待散班之後離開禁苑,遠遠地,她看見衛庭煦的馬車停在了禁苑之外兩條街的街角。
衛庭煦從馬車上走下來,站在一個女乞丐面前問了幾句話後便走了。隨後又有一輛馬車到了那女乞丐面前,馬夫讓她上車。
甄文君認得,那是衛家的馬車。
衛庭煦為什麼要秘密接走一個乞丐?甄文君盯著那乞丐看,待她轉身進入車廂之內時,甄文君看清了對方的臉。
她認得此人,此人便是在孟梁一直跟隨在阿歆左右的阿穩。
第182章 詔武四年
李延意火速卸掉了衛庭煦在萬向之路上權力的同時, 連帶著從景帝開始便存在的廷尉署一塊兒都給拆了, 創立大理寺,負責中樞百官和京城之中的罪案。林奇出任大理寺卿。
這林奇是神初年間大司農林權宗族的弟弟, 林家和左家從李延意還是長公主時就一直輔佐她。當初左旭和林權都在爭鬥中喪命, 李延意登帝後追封二人, 且一直都在安插這兩家的人到中樞重要的位置上。
尚書令左贇雷厲風行, 大理寺組建得飛快, 而曾經的廷尉關訓則被調任懷揚郡, 任懷揚太守。
關訓是武將出身,當初征戰沙場屢立奇功, 因身負重傷才從前線調了回來。如今李延意要建立一套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典獄, 關訓曾經對甄文君表現出的親近更讓李延意猜疑,不能再用。發配到懷揚沒取他性命已算仁慈。
懷揚地處聿南, 和南崖相鄰, 是個四季炎熱的山地, 進出交通十分不便,比南崖還要偏遠。萬向之路不經過那兒,山路又萬分難走,所以即便此地和南崖相鄰,發展依舊不好。
那兒的太守換了好幾任全都待不住,想盡了各種辦法調任離開。如今關訓受了皇命被安排到懷揚, 倒是讓其他可能調任於此的人大大地安心。
關訓從中樞二品廷尉高位掉下, 變成了聿南邊遠山區的太守, 這落差猶如從雲端墜入泥中。
即將進入端午時節, 往年每到節慶送禮之人絡繹不絕,雖然知道這位關廷尉乃是冰壺秋月,絕對不會收任何人的禮,可收不收在他,送還是要送的。即便最後禮被推拒在門外,能在關廷尉面前混個臉熟也是相當必要的。
這調任文書還未發下來,端午之時關府內外已是冷冷清清。
姜妄手裡端了杯雄黃酒哈哈地笑:“你瞧瞧啊你瞧瞧,關奉典,你任廷尉這麼多年,幫天子背了多少黑鍋和罵名,如今用不上你了便將你往旁邊一丟,連家奴都跑光了。這些年俸祿就那麼點兒連喝口好酒都得思忖再三,馬上就要遠赴那東南僻壤,連個送行人都沒有。你說你這廷尉當的,有什麼意思。”
關訓道:“關某在這個位置上恪盡職守並不是為了多拿俸祿,也不是為了離開時有多大的排場。”
“那是為了什麼?關奉典,你且說那詔獄裡關押的都是十惡不赦之人?還不是天子一句話想要辦誰就辦誰?當初景帝設下詔獄就是為了除掉他的皇室兄弟們,好讓自己的帝位穩固。多可笑啊,廷尉署的存在就是為了嚴刑逼供,詔獄就是個草菅人命的地方!皇恩浩蕩,天子永遠都不會錯!這麼多年來詔獄便是天子剷除眼中釘的武器,你就是那沾血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