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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娘子笑了笑道:“那有什麼,還有我杜三娘調教不出來的人?這幾個都帶回去吧,春妹、十一娘她們幾個都有人家贖身,咱們班子裡的人一下子空了一半。小的看著湊活價格也合適,回去都交給我訓,不用你操心。”
甄文君和剩下的女童們被漢子和杜三娘一齊買下,打包帶回去。
直到跟著他們回到了臨近城郊的住處才知這是一個四處流動的戲班子。
漢子是班頭,大家都叫他黎叔,那娘子算是她的相好,負責教授技藝。被買來的女童們有些喪氣,覺得進了戲班子肯定沒有高門大戶有出路,將來吃的是辛苦飯,遠不如被買去當婢女舒服風光。
直到戲班裡幾個姑娘們從裡屋出來,一身綾羅綢緞金銀首飾差點瞎了她們的眼,這幾個女童表情立即不同,嚮往之意毫不掩飾地寫在臉上。
甄文君冷眼旁觀。
她知道一身身的綾羅和頭飾都不便宜。從前謝家擺宴請一整個戲班子來也就二十兩銀子,那還是綏川最好的戲班子,四處跑江湖賣藝的幾個戲子又能賺得了多少?傍身的首飾盒綾羅都價值不菲,必然有些不正規的賺錢門道。
杜三娘見剛來的女童們一臉羨慕地看著姑娘們,便坐到一旁悠閒地拍大腿,問她們是否也想有朝一日能穿綢帶金,女童們齊刷刷地點頭。
“只要你們乖乖聽話多下苦功,將來咱們班子賺十分你們必有一分。”見甄文君還是不為所動,便專對她說,“年紀大點兒也有些好處,沉得住氣,看你以前多半是富裕人家出來的。不過你該知道知道這兒的規矩。我杜三娘的銀子從來都不白花。你們既然入了我的門從今往後自不會虧待你們,至少穿金戴銀不成問題。可若你們敢偷懶耍滑吃裡扒外,我有的是手段讓你們知道厲害。”
女童們見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全都嚇得不敢吭聲,甄文君知道杜三娘是在給她們一個下馬威,為的是以後她們能乖乖聽話,更好控制。
所以如今進入戲班子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嗎?就是阿椒所說“很快你便會知道”的事?如果進入戲班子是一定要走的一步路,如何保證她一定能被選入?還是說這杜三娘也是清流一黨的棋子?
想到這裡甄文君偷偷看了眼濃妝艷抹半老徐娘的杜三娘,感覺現在的自己對誰都心存懷疑。謝太行和雲孟先生讓她不寒而慄,而江道常那一齣戲也演得太好,讓甄文君懷疑身邊所有人是不是都披著偽裝的外衣,撕下這層皮全都拿著尖刀,戳眼睛割鼻子的不在話下。
而她便是砧板上的那塊肉,不是為清流所割就是為衛子卓所割。
第22章 神初七年
甄文君揣摩阿椒將她弄到戲班子裡的用意。燎公子生性風流又好美色, 很有可能往宅子裡叫戲班唱戲解悶。如果能夠藉由此道靠近燎公子, 說不定還真能扒出點有用消息。這燎公子是否就是衛子卓本人,她有信心一探便知。
在戲班安頓下來的第二天, 公雞都還未睜眼她們就被杜三娘從被窩裡面掀了起來, 全趕到院子裡開始練功。拿頂下腰劈叉倒是正正經經的戲班子基本功的路數。這杜三娘十分嚴厲, 彎不下腰的硬折, 劈不開腿的生扯。小小的院子裡充斥著女童們悽慘的叫喊和哭聲。
對從小偷偷在謝家花園內習武的甄文君來說杜三娘教的是基礎中的基礎, 全部手到擒來。念及她現在不是阿來而是甄文君, 基本功不能會得太順理成章。只好學著女童們痛苦的樣子假裝為難,被杜三娘掰著腿扯了好半天。杜三娘看她年齡大了覺得她骨頭硬, 下手也更狠些。甄文君腿根使勁兒, 讓她掰了滿頭大汗,最後生起氣來罵道:
“年齡一把, 這雙腿比石頭還硬!看把我累的!你自個兒撐筋去!”
甄文君便獨自跑到一旁偷懶待著。
三日過後無論是下腰還是劈腿都收放自如, 杜三娘對她另眼相看, 跟黎叔偷偷說果然沒看錯,說沒想到這個年歲了身子骨還能化開,這孩子真是個好苗子,銀子花的值了。
入了夜杜三娘和黎叔帶著她們跟班裡的娘子和小子們往城裡去,女童們今天剛拉過腿筋腿直打哆嗦,一路上走得慢了就被杜三娘一頓好罵。到了盛月樓, 甄文君看到盛月樓前掛著碩大的牌子寫著戲班的名字“燎原班”和今夜演出的曲目。想來是這戲班每到一處便在當地人流量最大的酒樓客棧里搭台子唱戲, 再與其分帳。不過戲班的名字倒是第一天聽說, 燎原班?燎公子?這諂媚的心思是不是有點兒太明顯了?
黎叔跟盛月樓掌柜打了聲招呼帶班子去後院的偏房梳妝打扮, 很快一群人裝扮齊全開始登台。甄文君和新來的小娘子們自然還不能登台,全都在後台待著。甄文君趁人不注意悄悄躲在幕簾後面向外看。盛月樓的大堂和二樓的雅座已經坐滿,掃了一眼沒看到疑似衛子卓的人。
她正仔細排查,突然有人拍她肩膀驚了她一跳。回身看是班子裡頭牌月娘。
“你在看什麼?”月娘用審視的目光看她。
甄文君嘿嘿地笑,擺出一副沒見過市面的表情說好奇台前是個什麼樣子,好像很風光。月娘瞭然地笑著說以後你自然有機會上去,杜三娘不喜人偷懶,你快出去幫忙傳遞些服飾場面吧,別叫她誤會。甄文君忙道謝離開。
戲唱完後甄文君忙裡忙外幫著收拾東西,餘光里看見黎叔拿著一個頗有分量的布袋子遞給杜三娘。杜三娘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笑意滿顏。她把甄文君叫了過來,說一個叫思月的公子請了月娘去吃酒賞月,讓她跟著去伺候。
甄文君應了聲好,跟著月娘上了馬車,一路到了個隱蔽的院子。這院子偏寂門口也沒護院,不知誰家買的別院,朦朧的紗燈照深院,別有一番撩人景致。
甄文君扶著月娘下車,跟著進了里院。那位思月公子一看見月娘便上前來迎接,直接將人領進屋裡。屋裡備好了一桌豐盛酒席,甄文君跟在一旁上菜倒酒,此情此景全然應證了她心裡所擔憂之事。
這個戲班子看上去跑江湖辛苦表演,入夜之後全都成了暗娼,哪家的有錢公子若是看上了她們,便出錢請出去陪夜,分明與柳巷勾欄無異。
還有什麼樣習媚術的法子能比在這風月池子裡浸染來得更快?或許在越氏阿椒她們眼中男人最吃這一套,衛子卓鐵定也不例外。
想明白這點,甄文君便留心看著月娘。
月娘生的一張巴掌大的鵝蛋臉,皓腕凝雪俏若春桃,幾位姑娘裡面她雖生得不是最美,卻是最有風情,一雙媚眼顧盼生輝十分溫柔多情。莫說是男人,就連她多看一眼都忍不住心裡生出幾分漣漪。
月娘坐在思月公子對面含情脈脈,時有三分痴情七分羞澀,若不是知道月娘已是閱人無數,她幾乎真要以為月娘是真心喜歡上這思月公子了。
幾盞酒下肚,思月公子按捺不住握著月娘的手將她往內房裡帶。好在月娘沒召喚她跟著進去,其他人都站到了內房門外隨時等著伺候,甄文君看著一桌珍饈竟無人品嘗著實浪費,便坐了下來吃吃喝喝萬分暢快。直到聽見月娘的嬌吟聲突兀地響起,甄文君正在撕扯雞翅膀的手頓了一頓,差點噎著。這月娘的嬌吟和阿椒完全不是一個路數,阿椒爽朗直擊人心,而這月娘卻是如生如死一聲大過一聲,一浪高過一浪,完全命案現場,叫得她頭皮發麻食慾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