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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沒去看麼?”
王進神情嚴肅:“這我真不敢去,就算不信鬼神也不敢去,再說也沒人願意去。要是來年跟大聿似的天災不斷,誰能背得起這罪名呀。”
甄文君老大沒意思:“別說了,肯定是那狂生將糧食全都藏在山窩裡了。那處地方怎麼去,你告訴我。”
“小娘子難道要去?萬一觸怒了神靈可如何是好!”
“我不信鬼怪更不信神靈。”甄文君目光如炬,“我只信我自己。”
為了躲避災禍,從南崖遷到沓將的外鄉人一糾集一大把,甄文君找了二十多個不懼山神的外鄉人,和朱毛三及其屬官一塊兒乘著三輛馬車往王進所說的山坳前進。這十萬車糧食她勢在必得,若是收不到無法向衛庭煦交代。
她特意選了大中午進山,進去之後濃霧很快跟了上來,將馬車團團圍住。
靈璧緊張的眼睛都沒空眨,甚至將軟刀都抽了出來。
“靈璧姐姐別緊張,什麼鬼神都是假的。那狂生多半知曉些天象觀測之術,夜觀星象提前預測到了次日天氣驟變之兆,沒什麼好害怕的。”
“可是濃霧裡的聲音如何解釋?還追著人不放。若真是那狂生所為,莫非他不僅熟稔於天象,還能與怪影共話?”
甄文君被她說得一時語塞。即便是把戲,想要同時唬住這麼多人也不簡單。她還是堅持沒有鬼神,這其中一定有她沒想通的機巧。
越近山坳霧氣越濃,很快頭頂的太陽不見蹤影,胯下雲中飛雪也愈發謹慎,放慢了步伐。
甄文君令人點火照路,沿著傾斜濕滑的山路往山腹之內行去。
火光幾乎穿不透這怪霧,朱毛三拿著火把甩了甩,啐了一口唾沫:“這霧忒嗆人,妹妹你別怕,老朱我先去前邊兒給你探探路!”
說完,朱毛三和兩個膽大的隨從舉著火把加快了速度,大聲唱著山歌壯膽往前探去。甄文君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越走越快,身影幾乎就要和歌聲一塊兒被大霧吞沒時,讓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
緩緩沉浮的濃霧忽然被一陣奇風攪亂,一聲慘叫從濃霧深處傳來,甄文君聽出了那正是朱毛三的聲音。微弱的火光瞬間泯滅,朱毛三竟像被隨手抹去一般悄無聲息地不見了。
沒有一個人敢開口發出動靜,甚至連呼吸都靜止了。
“黑影!”
身後有人大喊了一聲,甄文君定睛一看,只見濃霧之後無數黑影從天而降,劇烈晃動著,仿佛妖魔在一面偌大的天幕之上投下了鋒利的爪牙,馬上就要衝破最後的一層阻礙衝出來將她們撕成碎片。
一瞬間所有的馬都受驚抬腿亂跑,就連雲中飛雪也忽然發瘋,不受控制地狂奔。甄文君手掌都勒出了血痕依舊控制不住它。忽然腦中一閃想起那日送信的小騎士如何控馬,立即緊踩馬鐙,照著他的樣子好不容易才將雲中飛雪安撫下來,可它已經奔出老遠,不願意再回頭。
甄文君撫摸著雲中飛雪的耳朵,柔聲道:“好孩子,靈璧姐姐她們還在裡面,咱們不能貪生怕死自己跑了!乖,咱們回去看看,我保證不會讓你出事!你可願意相信我?”
雲中飛雪扇了扇長長的睫毛,在原地蹬了一會兒後似乎聽懂了她的話,竟真的願意折返。
甄文君手裡的火把在方才慌亂之時脫手,只能在霧中摸索著慢慢前進。
“靈璧姐姐!”
濃霧裡什麼聲音都沒有,一叢叢枯草偶然浮現都會讓她心頭抖三抖,大著膽子叫了一聲,靈璧沒有應她,沒有任何人應她。
空蕩蕩的山谷里仿佛只剩她一個人。
第52章 神初九年
四周一片乳白沒有人聲, 甄文君覺得這濃霧之中她看不見的地方有什麼東西正緊盯著自己一舉一動。
耳邊是濃霧吹來時的呼呼風聲, 心衣已經被冷汗沁透。儘管她知道一切蹊蹺之事皆是有人裝神弄鬼,可此刻她孤身一人腹背空虛。靈璧和朱毛三都是有武藝在身的厲害角色, 卻眨眼間消失了, 與那四千馬車一樣仿佛被濃霧吞噬了。
誰能有這本事又是怎麼做到的?
莫非真是……
甄文君心中難免有些生氣和害怕, 她一手緊拽著韁繩, 一手將匕首握在手裡, 金蟬刀也夾緊, 若是有人突然衝出來襲擊她,她定會狠狠給上一刀。
火把在方才的混亂中不知道遺落在了何處, 甄文君在濃霧裡轉了許久, 找不到人馬也看不到火把,無法在這濃霧之中辨清方向。不知道在山谷內走出了多遠或是一直在原地打轉, 她喊靈璧的名字喊到嗓子沙啞無法再開口, 依舊沒有任何人回應她。眼看天色漸暗, 雲中飛雪竟自己識得了路,走出了迷霧。
甄文君又累又沮喪,她決定還是先回去再從長計議。
王進見甄文君自己一人回來,嘆了一聲:“果然!果然啊!我就知道是這個結果!小娘子還是算了吧,別再去徒添人命了。這二十萬兩的銀子我已經還給了你,十萬車的糧食我也只能認栽。”
甄文君黑著一張臉, 手臂往下一砸, 匕首“嗡”地一聲立在了桌子上, 嚇得王進大氣不敢喘。
甄文君眼露凶光問道他:“你與那狂生可有過節?”
王進忙搖頭道:“別說過節了, 我見都從未見過。”
甄文君眉峰一挑:“從未見過?小小沓將竟有你未見過之人?看來他來此地時間不長。既然你與他素不相識,那他為何與你過不去要奪你糧車?”
“老奴真的不知啊,況且那偷糧奪車說不定真的是妖怪!小小儒生哪有這本事!”
甄文君根本不信他那套,還是圍繞著狂生詢問:“你再跟我說說,那狂生長得什麼模樣,年齡幾何?什麼口音?”
“那狂生瞧著最少也有二十八九的年紀,身材頎長鬍鬚稀少,穿得也破破爛爛的,其貌不揚。口音老奴我聽著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南崖那邊兒的口音,似是大聿北方人。”
“哦?他當時是如何與你說的?一字不落的再跟我說一遍。”
王進又將那日之事仔仔細細地重新說了一遍,甄文君聽後眉頭稍有舒展:“他道‘紅羊劫年禍亂不斷’,可此地風調雨順哪裡來的災禍?他說的是大聿,應該是大聿人無疑。這樣,我心中已有了眉目,你給我二十個人,我要再探雙乳山。”
王進聽她還要再去,趕緊勸說:“小娘子可不敢再進山了,若是真的驚擾了山神姑戧族的人可是不會放過小娘子的。況且連朱毛三那樣凶神惡煞之人都沒能回來,就是再多的人進去只怕也是徒傷性命啊。”
甄文君反問他:“我且問你,那日你們可有人是死於那妖怪之手的?”
王進想了想搖頭道:“那倒沒有,死了的幾個人都是慌亂中摔下山崖而死的。”
“若是妖怪怎會放著你這腦滿腸肥的葷腥不食,反倒改吃素了?分明就是那狂生借著天時地利作怪,他的目的不在你的糧食更不在人命,而是另有它謀。所以朱毛三和我的隨從們都還活著,只是不知被此人用什麼方法將人弄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