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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庭煦微微點了點頭。
甄文君和靈璧一塊兒走到門外,靈璧合上屋門的時候見小花將衛庭煦從四輪車上橫抱了起來,一手護住她的後背一手撈起她的腿彎,強有力的臂膀將她抱得很穩。衛庭煦雙臂環住小花的脖子,閉著眼輕輕打了個呵欠,眼角滲出一灣晶瑩的眼淚。睏倦時的模樣就像普通人家碧玉年華的嬌弱娘子。
小花一張醜陋的臉在抱著衛庭煦的時候洋溢出掩蓋不住的溫柔,仿佛懷中是天底下最最珍貴的寶貝。而衛庭煦將臉貼在她的胸前,閉上眼,十分安心。
這畫面在門合上的前一刻被甄文君逮個正著。
她看到了什麼?感覺似乎好像仿佛有哪裡不太對?這主僕二人莫非……
甄文君晃了晃腦子不再多想,快步離開此地回屋休息。
沿路還是沒有碰到任何人,這處溫暖的院子裡沒有部曲沒有護院,甚至連個幕僚謀士都看不見,想必此處不可能是衛庭煦長期居所。如此普通的地方若是清流突然殺過來,暗衛再厲害小花再力拔山兮恐怕餓虎還怕群狼,難以招架吧。
究竟是怎樣的自信清流無法找到自己的所在?
甄文君看見牆垣之外露著些燈籠的紅光,明白這處院子從外看是再普通不過的小戶人家,沒有任何特點讓人記憶讓人想要探究。
其實衛庭煦一直都在和清流玩心術,四兩撥千斤地將清流的招數一一破解。衛家占據絕對的優勢,若是真要動手定是造就摧枯拉朽之勢,但到現在為止清流仍在苟延殘喘。清流一黨中,一定有讓衛家頗為顧忌之事。
回到屋內,靈璧將床鋪好燃起碳盆子就出去了。
甄文君躺倒在床上,一場對話下來出了好幾身的冷汗,渾身的肌肉都在酸痛。所有的精力都被衛庭煦吸了個一乾二淨,到底算是活過了第一天。
她倒了杯涼茶灌進肚子裡,將今夜從進入衛庭煦房內那刻起所有細節仔仔細細地梳理。衛庭煦這個人心防甚重,本來就難以輕易取信他人,偏偏還叫她發現了阿椒和江道常。饒是她今日站在衛庭煦的立場上也無法相信一個潛伏了刺客殺手的戲班子裡突然冒出來的救命恩人。不斷的試探一定是往後一段時間的重點。
明天衛庭煦會問什麼?問了哪個問題又要如何回答?甄文君把能想到的所有問題都在腦海里演練一遍。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衛庭煦那把匕首還在她腦海中晃來晃去。
任何風吹草動她都會驚恐去往門口和窗欞處確定半晌,總覺得衛庭煦會突然想到破綻,派暗衛過來砍她腦袋。
一直到天快亮了甄文君才稍微睡了一會兒,一個時辰之後便醒來,倒也不怎麼困。肌肉還有些酸痛,但身在虎穴不可掉以輕心,睡覺而已,恢復了精力便是不用太貪戀,死後自會長眠。
靈璧打了熱水供她洗漱,幫甄文君盤完發後靈璧問道:
“小娘子,早膳可是要現在用?”
“有勞。”
衛庭煦昨夜是叫廚下備了溫補的食材,今早的飯菜也都是養胃生津的百合粥和羊肉餅。吃飽喝足,靈璧將東西收下去後,問甄文君:
“小娘子可要出門逛逛?府中有馬車可用,我家女郎今早出門前吩咐說她今日有事不能陪伴小娘子,小娘子若在府中無趣可去城裡走走,也可到阿燎那兒玩耍。”
“姐姐出門了?”
陶君城在洞春與平蒼的邊界,是衛家與世交長孫家的地方,但清流一黨的手腳一定會伸到這裡。阿椒和江道常這一死,清流跟自己的聯繫也就斷了,萬一這幫人覺得她也死了,對阿母不利就糟了。她得出趟門,找尋一下謝家在此地的暗樁。
甄文君對靈璧道:“姐姐想的周到,自打來了陶君城我還沒在城裡逛過呢。”
見靈璧沒有立即應答,眼神頗有些探究的意味,燦爛一笑道:“靈璧姐姐你也和我一塊兒去啊。陶君城內我不太熟悉,靈璧姐姐能否幫我帶路?”
靈璧自然應承。
靈璧整理馬車時甄文君站在她身後,沉下臉,金蟬刀在指尖不住地轉動著……
陶君城與往常一樣熱鬧,仿佛沒人注意到前兩日風頭正盛的燎原班突然消失。那美名遠傳的月娘香消玉殞竟沒有激起一絲波瀾,走了五條街都沒聽到任何人提及過。數十條人命仿佛海上泡沫,衛庭煦動動手指隨意掀起個風浪便將他們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煞。
甄文君對陶君城不熟自然是個謊言,自打她來這兒第一天起就滿城轉悠,城中大街小巷所有地界都留有她的腳印。
坐在馬車裡她一邊跟靈璧說話一邊暗暗往外瞧。她並不知道清流或是謝家會留有怎樣的標識,她一要辨認二要試探三還需確定,靈璧跟在身邊根本無從下手。
她必須甩開靈璧。
甄文君說口渴,靈璧下車幫她買水的功夫回頭就不見人了。靈璧立即將水碗砸碎在地,從袖子裡抽出一把匕首,往街邊酒肆中一望,酒肆之上有兩名郎君正在吃酒,他們指了指東邊的路,示意甄文君往那兒走了。
“跟我來。”靈璧腳步輕盈無聲,如一隻燕子在人群中滑過,分別在幾個看似沒有任何聯繫的路人耳邊留下這三個字。路人不緊不慢地放下手中買的糕點、毛筆、蔬菜之後,轉身分為幾路跟在靈璧身後。
他們雖然腳步迅速卻沒碰到任何人,陶君城的集市繁茂人頭攢動,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做並沒有太多精力在意別人。這些人口口相傳越拉越多,從集市的四面八方湧向靈璧身後,如一張越來越龐大的天網向集市深處蔓延。
靈璧眼神一尖,在街對面的人群中發現了她親自為甄文君盤高的髮髻在晃動。將髮髻盤高就是為了萬一她逃走目標也更明顯一些,且在髮髻頂端插了根綠色寶石步搖。綠寶石平日裡看上去並不醒目,一旦陽光照耀立馬熠熠生輝。
靈璧看見了寶石之光,她提起一口氣迅速靠近甄文君,一手抓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緊握匕首,對著她的頭頂就要刺去。周圍衛家暗衛在她出手的一瞬間看似不經意地圍成一個圈,將靈璧和甄文君圍在裡面擋住他人視線。一旦甄文君斃命,他們會在第一時間將屍體裹進麻布袋裡。三步之外的板車已經備好,麻布袋套好屍體立即丟上去,人牆馬上散開,推板車的車夫便會像運送普通貨物一樣把她的屍體運走處理。這個人將會死得悄無聲息。
靈璧在一手拍在甄文君肩頭的時候,發現甄文君手裡似乎拿著一樣精巧之物,靈璧心中一動,迅速將舉起的匕首插到自己的髮髻中。
“靈璧姐姐。”甄文君回頭,臉上滿是笑容,將手中的玉石推到她眼前,“庭煦姐姐說要我幫她挑一件禮物送給阿燎娘子,你看它怎麼樣?”
靈璧臉上的肌肉動了一動,很快恢復常態,微笑道:“你怎麼自己跑了,讓我好找。我只是個下人不太懂禮物,小娘子自己決定就好。”
“我也是走到這才想起我曾經來過此處,記得這兒有個賣玉石的攤子便過來了。靈璧姐姐放心,我不會走丟的。”甄文君一臉純真爛漫,靈璧也不好再說什麼,眼睛眨了眨,周圍的暗衛馬上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