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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衛庭煦親手建立起來的全新帝國不再重複聿的老路,極為複雜且環環相扣利益相關的臃腫結構不再,輕減又透明的中樞只需要很少的稅就能輕鬆運作。
建國初期,衛庭煦廢除山海稅和鹽稅,將鹽礦漁業等原本由中樞經營的產業回歸民間。稅定為四十分之一,比聿時的三十分之一還要低。徭役也從前朝的每年六十天減免為每年二十天,就連萬向之路的商貿課徵也停廢一時。
在一系列貿易大好政策驅使以及萬向之路所帶來的滾滾財富的推動下,蒼經濟迅速繁榮,都城博陵九衢三市百卉千葩,光興三年時全國總人口恢復至270萬戶。
彼時蒼國周圍依舊勁敵環伺,與宣、明、饒、孟四國拉鋸不斷。
蒼在以衛庭煦為首的強勁中樞的推動下經濟繁榮,萬國來朝,帶來了無數先進的思想與科技,其他四國不過是強弩之末,只待她摧枯拉朽。
這四個小國衛庭煦並不放在眼裡,唯有另一國不容小覷。
那便是在光興二年迅速崛起的南邊大國,長歌。
長歌國占靖集巨鹿懷揚南崖四大郡,甚至將宿渡也一併劃入版圖,幅員遼闊地廣人多,興修水利農耕不輟。長歌國武將眾多謀士遍地,農商共同發展,還占據著萬向之路的商貿長廊要衝。若不是這長歌國國王與大蒼天子關係匪淺,蒼想要吃到萬向之路的甜頭,還需要一番爭奪。
長歌國究竟是如何誕生,還要從光興元年說起。
光興元年的正月里,寒風似刀,特別是南嶺這個小城正是風口,每一年入冬都特別冷。
衛庭煦返回博陵時正好路過南嶺。
南嶺是當年給庚太后和恭兒的封地,多年未見,當年那個機靈的恭兒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南嶺侯李蓉,只是不太愛說話。住在南嶺也算是豐衣足食,最大的愛好便是讀書彈琴,身邊有兩個侍女伺候著,從來不見她笑。
衛庭煦來到南嶺特意見了她,問她最近過得如何,她也一聲不吭毫不搭理,索性連琴也不彈,就要走人。
衛庭煦坐下來問她為何不彈,李蓉冷笑道:“看見你倒胃口,不想彈了。”
此話一出,亭子四周的侍衛立即上來要將她拿下,李蓉眼睛也不眨,十分淡然,她等的就是這一日。
衛庭煦揮了揮手讓眾人退下,只留她和李蓉二人。
李蓉看了一眼她的腿,手慢慢摸向腰間私藏的匕首。
“忘了提醒你一句,就算侍衛離開了,整個院子裡四處都是我的暗衛。在你抽出匕首的同時便會被射成篩糠。”
李蓉已經懸到腰間的手頓了一頓,努力在衛庭煦的臉上尋找哪怕一點兒的破綻。可惜直到最後也沒找到,她的手指在腰間撓了撓,坐下了。
“你到底想要怎樣?”
衛庭煦對她笑:“順路來看看你罷了。”
李蓉絲毫不領情,露出一臉的假笑,問道:“好看嗎?”未等衛庭煦回應,她便又換了一副面孔,“太久不見,想到你時總是只有一些模糊的樣子,如今再見到你讓我更加確定了一件事。”
李蓉陡然提高了聲音:“你就是史書里典型的奸臣,那種人人得而誅之,遺臭萬年的奸臣!可現在你要當皇帝了,等你登基,數百年之後的百姓不會知道今日你幹了多少壞事,史書里會不會記載的都是你的光輝事跡?你說,那些史書里記載的所謂的賢君是不是都和你一樣,其實是雙手沾滿無辜者的鮮血,踏著屍體登上帝位的惡徒?那些被後世歌頌的聖主,是不是都和你一樣無恥?!”
李蓉被困在小小的南嶺,孤獨地長大。在她成長的過程中一直都被監視著,無論做任何事身邊都有好幾雙眼睛盯著,就連沐浴和洗澡時身旁都坐著人。
沒人想和她說話,她也慢慢變得不說話了。
她的個性也在慢慢轉變,她憋了一肚子的話想要和衛庭煦說,一年三年五年……這麼多年過去,她總算等來了衛庭煦,總算能將心中的怨恨罵了出來。
她確定自己這次絕對能將衛庭煦罵得啞口無言。
面對李蓉的指責,衛庭煦的笑容不減,在聽完她的控訴之後反問道:“輔佐一位昏君,是忠還是奸?”
李蓉沒想到她會如此說,愣了一愣。這個問題她的確沒有想過。
“推翻一個腐朽的帝國,是忠還是奸;和一個禮樂崩壞的帝國狼狽為奸,是忠還是奸?保一千人性命讓他們繼續受苦,殺一萬人而得千秋之利,你會選哪個?”
衛庭煦站起身來,長袖拂過身前。李蓉張了張嘴,沒能真的說出話來。
李蓉其實知道該怎麼回答,只不過她的回答正好能反駁先前的控訴,她自己的控訴。
眼睜睜地看著衛庭煦離開的身影,李蓉氣得小臉浮現出一絲懊惱的紅暈。
“我不喜歡衛庭煦這個人。”
夕陽西下,河岸邊狂風四起,李蓉卻不肯回家,坐在那兒吃風。
“我也不喜歡。”小梟站在她身後,盯著她的後腦勺,嘴角浮著惡作劇的微笑,“哎,聽說你乳名叫恭兒?”
李蓉不說話。
“是真的嗎?”
“我忘了。”
“這種事還能忘?”
“皇祖母死後,就再也沒有人這樣稱呼過我。”
小梟沒想到這麼好聊的話題都能被自己聊死,乾咳了一番不知道接下來該再說些什麼好。
倒是李蓉難得主動開口了。
“你還要在南嶺待多久?”
“我駐守在此,什麼時候打完了明軍什麼時候走。不過我也不確定,我總覺得衛庭煦讓我待在平蒼,待在她的地盤就是為了鉗制我阿母。”
“你阿母是誰?”
“甄文君,你知道嗎?女將軍,最厲害的那個。”
“哦。衛庭煦家的那位。”
“……我真的不喜歡衛庭煦,真的。”
……
順德十二年秋,衛庭煦終於走到了這一步,走到了父親衛綸未竟的巔峰。
當她身著禮服,肩挑日月立於在重華殿高高的石階之上,迎接殿前偌大的廣場上百官俯首山呼萬歲之時,誰都看不清垂落十二道旒的冕冠之後,女帝是怎樣的表情。
國之新立,百廢待興,一切從簡。
衛庭煦的登基典禮也沒有任何的鋪張,典禮之後她親自和尚書令一塊兒清點了國庫,保證國庫里的銀子沒有被濫用私吞。從光興元年她登基的第一天起,和大赦天下一併提出的便是嚴酷的反貪令律,從三公到地方太守,只要貪白銀百兩以上,斬無赦。
她歷經大聿衰亡,知道一國根基是什麼,絕不會重蹈覆轍。
當然,她只能保證自己活著的時候能讓大蒼百姓安居樂業,有一支強大的軍隊保證邊境平安。至於她死之後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麼樣,多年之後會不會又敗在哪個不肖子手裡,她不知道,也控制不了。
“朕能做的,便是將這頭開好,打好帝國昌盛的地基,讓瓊宇高樓倒得慢一些。”衛庭煦連續早朝了一個月,略著風寒,今日便讓自己休息一日,也讓連續早起了一整月的大臣們好好睡睡覺,休養生息。她與長孫悟一塊兒走在通向御花園的天靖長廊,望著兩旁的繁花,言語之間清醒又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