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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是個老大爺,猜不出具體年紀了,豐富閱歷都留在了黝黑的臉部皮膚里,也許就是靠這滿面風霜給自己的消息增添了不少可信度。
「你哪來的?在我門口乾什麼?」一口罕見的方言腔普通話,也幾乎趕上孫桂蘭的水平。
「您好,請問是王大爺嗎?」時溫走過去。
「什麼大爺,誰是你大爺?別一上來就攀親戚。」老人一臉不客氣,一邊趕蒼蠅似的揮舞手臂,一邊向著家門口走S路。
看樣子是喝醉了。
時溫保持著一定距離,跟在他後面。
沒想到他走了兩步突然轉過來,極度不耐煩:「我說你這好好一個妹子,學那蒼蠅跟人屁股了後面轉悠搞莫子?有事說事,沒事滾蛋。」
時溫在原地站了一小會兒,而後慢慢走過去,迎著濃郁的酒氣,說道:「聽人說您是村裡的百曉生,我想找您問點消息。」
「來問消息啊——」王老五拖長話音,交叉著步子慢悠悠走近,「知道我的規矩嗎?」
時溫忍住沒有後退,只稍稍皺了皺鼻子:「請您賜教。」
王老五伸出一隻手,五根手指撒得老寬:「這個數起步。」
「沒問題。」時溫說,「不過我要先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我想要的消息。」
王老五吊著眉毛瞅她一眼,對她的輕視顯然極為不屑,從鼻子裡噴出一口氣。上半身在空氣里滑一圈,腿也跟著轉過去,繼續搖晃著往屋裡走:「進來吧。」
倒茶是不可能倒茶的,給條板凳或許已經是不速之客的待遇天花板了。時溫看了一眼根本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凳面,撇開腿坐下。
對面是架著腿晃悠的王老五:「問人還是問事啊?」
時溫想了下,說:「問人的事。」
王老五:「喲,挺高級,那你這就算兩項了,得加錢。」
時溫很爽快:「沒問題,只要你的消息可靠。」
「呵,可真是小鬼沒見過大饃饃,我王老五在道上混了這麼多年,還頭回聽見有人擔心我的消息不可靠。」他輕蔑地哼一聲,右腳熟練地架在椅子上,「你只管問,今兒個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做上天入地無所不曉。」
時溫不動聲色地舒展了一下不自覺蜷緊的腳趾。
聽見他又問:「活人的事還是死人的事?」
她不想再跟他磨嘴皮子,直接道:「王小艷,你知道嗎?」
轉變只發生在一瞬間。仿佛是按動了某個開關,先前的胸有成竹氣定神閒一掃而空,只剩下滿面的驚慌失色。
王老五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我沒聽過這個人,你趕緊走。」
揮舞著手臂,要將她趕出去。
時溫被迫從椅子上站起來:「你不是說你什麼都知道嗎?你再好好想想,她之前就住在這兒。」
王老五咬死了不鬆口:「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錢我不賺了,你趕緊哪兒來的滾回哪裡去。」
突然,他像是找到了一個新的突破口,「你是外地來的吧?你來這兒是不是想幹壞事?我要讓村長把你趕出去!」
說著就大踏步往外走。
時溫一把拽住他,到底年紀大了又嗜酒如命,身體虛得很,她稍稍用力就差點讓他栽地上。
及時攥住他的影子將人拉回來,她不急不忙地說:「我是王小艷的外孫女,外婆前陣子去世了,我想來她從小長大的地方看看了解下她的故事。」
仍然客氣著,「希望您能成全我的一片孝心,錢不是問題。」
王老五撐大眼眶盯著她,渾濁的瞳孔微微擴張:「你說什麼,她是多久死的?」
他果然知道王小艷。
時溫面不改色地說:「去年,生病去世的。」
王老五的目光降了下去,他一邊搖頭一邊用當地方言自言自語呢喃著,具體說了什麼時溫聽不清楚,還想要再仔細分辨一會兒,他忽然抬起了頭:「你肯定不是她的外孫女,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王小艷的外孫女。她從盤蛇衝出去後遇見了我的外公,生下了我母親,一家人一起留在了城裡生活。」
時溫無比真誠地說,「我也是到了外婆快要去世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她到城裡之後改了名字,原名叫王小艷,在盤蛇沖的時候就有個孩子,但後來分開了,她一直很擔心他。」
如果非要用一種形象來概括王老五現在的表情,那麼對於他們這些有特殊「精神信仰」的村民而言,大概活見鬼也只能到這種程度了。
極度的恐懼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乾裂的嘴唇顛抖著:「你到底是來打聽王小艷的事情,還是替她來找兒子的?」
王小艷那個下落不明的兒子看來是她還在盤蛇沖的時候就有了,那麼她離開盤蛇沖的時間又可以稍微縮小一點範圍了。
只是,她當年在這兒究竟發生了什麼,幾十年過去,還能被記得,自詡在道上混了多年的王老五單單只是聽見她的名字就害怕成這幅樣子。
「我想了解我外婆過去的故事。有可能的話,」時溫說,「我也想找到那個未曾謀面的舅舅。」
王老五將信將疑地確認道:「你舅舅從來沒去找過你們?」
時溫搖頭:「沒有。」
垂下眼皮,假裝思量了一會兒,說,「也許是外婆換了地方又改了名字,找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