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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鐘聲在她拿到手機的前一刻響起,這會兒校門口已經成了河水決堤,孩子一撥接一撥往外沖,直奔各個小吃攤,攤主們都不再有空去扯淡看熱鬧,收起心和眼睛來做生意。
老奶奶也是,忙著將五顏六色的Q彈砵仔糕一個個裝進透明塑膠袋子裡,再顧不得別的。
顧不得女孩一步步挪遠,也顧不得那壓緊的聲音慢慢放開——
「估計已經查到你們的關係了吧,不然也太慢了。」女孩直起脖子,目視前方,「做好準備吧。」
沉默了幾秒後,她應了一聲。
「我知道。」
點頭不過是出於習慣,也不在乎那邊是否看得見。
「你不用管太多,本身你就沒有參與多少,按照計劃的來就行了。記住,像之前說的,別在關鍵地方對他撒謊。」
「你又不是演員。」她冷聲道。
那邊也不知道說完了沒有,她一聲招呼也沒打直接掛了電話,深吸一口氣後,轉身走回砵仔糕小攤前。
「謝謝奶奶。」再開口時,聲音變得柔軟許多。
儘管面前已經忙得不可開交,老奶奶還是沒忘關心她一句:「怎麼樣,家裡有人來接嗎?」
她抬起手背往花布圍裙上擦了擦,轉而摸進口袋裡。
「實在沒錢的話,從我這裡拿兩塊錢坐公交吧?」
興許是沒想到在眼下這個人均信任度為負的時代,偶然相遇的人還能有這樣的善意。女孩愣了愣,望著那雙熱忱的眼睛不知如何應對,搖著手後退了幾步,匆匆忙忙跑開了。
看那背影如此慌張,疑惑自然是疑惑的,可老奶奶也沒時間思考太多,注意力很快讓面前急不可耐的孩子們搶了去。
如此,她自然也不會知道,那個背影是如何一口氣穿越人群、轉過街、衝進偏僻巷子裡。
沒多久,巷子的另一端走出個一身朋克裝的女人,鴨舌帽壓著微卷黑髮,半邊臉藏在醫用口罩里,只有手裡巴掌大的手機屏映出清澈眼睛。
卻再沒見那個穿校服的小姑娘出現了。
只剩下女人疾步踩出的灰塵,隨陽光起舞,逐漸飄散入風裡。
劉欽煒打了個噴嚏,氣流吹走一堆細小灰塵,他揉揉鼻子,透過玻璃門盯著那道深藍色的身影,眉頭不自覺皺起來。
「搞這麼久,知道的當他在打電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打我們警察的臉呢。」
這也不能算是他誇張,畢竟,他們來這裡半天,半天的一大半是在等對方開會,另一小半則在等他調整流程下命令,好不容易見著本尊,剛走進門又去打電話了。
終於,在他們喝下了胃裡能容納的最後一杯咖啡後,會客室的門再次推開。
這回,對方真真實實踏進了門,沒再迴轉。
「抱歉,底下的小藝人鬧出了點麻煩,讓二位久等了。」
謝恩行的態度還算懇切,抵消了先前的怠慢給人惹出來的惱火。
簡單寒暄過後,劉欽煒說明來意。
後者聽聞謝傲雪的名字,臉上沒多少驚訝:「我就知道你們要來找我的,看來是瞞不住了。」
他嘆息著搖搖頭,像是兀自做了一番不小的鬥爭,「小雪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劉欽煒愣了愣,倒沒想到他這麼爽快,以為總要狡辯一番的,要等到他們採集了他的DNA同謝傲雪的一比對,逼到黃河才吐口。
謝恩行何等老練,一眼就看出了這個年輕人的心思,笑了笑。
「你們是警察,總有辦法查出來,倒不如我自己說了,有誠意些。而且,我之所以隱瞞小雪的身世,也只是為了小雪事業的發展,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相信各位警察同志能替我保守隱私的。」
他盯著對面人的眼睛,笑意到嘴角即止,「對吧?」
劉欽煒讓那雙銳利的眼睛盯得一晃神,乾笑著點了點頭,連說兩聲「那是自然」,扯了扯內里的毛衣,坐正了些。
「您是聰明人,那我就開門見山了。二月八號晚上九點左右,你在什麼地方?」
謝恩行回答得很果斷:「在家裡休息。」
他並不是個傻子,也知道自己如此不經思考就給出答案很可疑,因此補充了解釋。
「我想二位也看到了,我這公司,不算特別大,但也絕不小,手底下百十來號藝人,各有各的不省心,白天行程都讓助理安排得滿滿當當的,忙得水都顧不上喝一口。」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他說著端起面前的保溫杯喝了口茶,「白天那麼忙,晚上總得歇口氣,因此,我夜晚是絕對不處理工作的,過了八點後我一定在家裡休息,這個習慣我身邊人都知道,你們不信可以隨機找人問。」
有錢人的作息,總是如此健康有規律。
劉欽煒在心裡暗自感慨了一句,抬頭時臉上又恢復了嚴肅鎮定:「有人能證明嗎?」
謝恩行思考了片刻,說:「除了家裡的保姆外,沒有別人能證明。」
那就是沒人能證明了。
劉欽煒問:「你當天見過死者嗎?」
回答這個問題前,謝恩行較之之前有了更長久的沉默,倘若孟彧在場,一定能從這短短几分鐘內看出更多的信息,更多的,藏在語言之後的秘密。
「見過。」他看似誠實地說,「下午的時候,我去了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