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頁
克欽邦位於緬甸東北部,是緬甸的自治特區。克欽人與中國的景頗、傈僳源屬同族,自古到今與中國內地交往頻繁,聽說有些地方的固定電話甚至使用雲南區號,風土人情與雲南極為相似。
夏明朗開著車,繞過邁扎央一路奔赴緬甸西北,綁匪躲進山區之後,因為缺錢像發了瘋似的催要贖金,雲南警方的線人已與他們接上頭,並且估計出了匪徒的大概方位,夏明朗從中圈定了四個最有可能的村寨。
夏明朗與沈鑫都會說緬語,但是夏明朗還會說克欽土話,他甚至還可以學著本地男人的腔調走路,看起來就像一個在緬北呆了十年的中國商人,全身都散發出那種剽悍而油滑的野獸氣息。陸臻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離開了基地的夏明朗仿佛鷹歸蒼天,在這片危機四伏野蠻得幾乎純粹的土地上如魚得水。
按照原定計劃由夏明朗偽裝成本地中國商人由線人帶著去見綁匪贖人,被指名道姓贖買回來的少年遍體鱗傷神情呆滯,夏明朗微微眯了眯眼,把人護進身後。綁匪的要求是現金,人民幣,箱子的鎖芯里有追蹤器,夏明朗趁著與人握手勾肩搭背時,在對方身上又安了一個。
根據少年零亂的記憶,綁匪們躲藏在一個傳統的村寨子裡。緬北的老村寨大多有固定的模式,黑竹製的吊腳樓圍繞著村子中心的水井廣場呈放射狀分散鋪開,村外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夏明朗抵近偵察發現他們在連接村寨之間的山路出入口有一兩個哨位,而人員都集中在村子的南面。聽少年說,人質都被關在水牢與牲畜欄里。
一切順利,方位鎖定之後,只欠東風。
麒麟習慣夜戰,悄無聲息地偷襲,夏明朗最後一次明確任務分配,狙擊手先行出發尋找狙擊點,剩下的隊員們開始整理裝備,分散進食,等待天黑。陸臻臉上被旱螞蟥叮咬的地方還在流血,因為與眼角接近,那一線半涸的暗紅色看起來有如血淚,觸目驚心,他卻並不知曉。
夏明朗盯著他看了半天,陸臻下意識地想要抹臉,被夏明朗一把抓住了腕子。
“別動哦,要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的!”夏明朗壓低聲息在他耳邊說。
夏明朗起身貓著腰滑進了從林里,陸臻一頭霧水地看著他的背影,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僵持著,最後到底還是放下了。不一會兒夏明朗從灌木叢里鑽了回來,嘴裡撕撕拉拉地咀嚼著什麼。他從水壺裡沾了點水,把陸臻髒兮兮的貓臉擦了擦,露出微紅的傷口,已經有點腫了,被旱螞蟥咬到的傷口必須要作及時的處理,要不然很容易引起感染。這一路過來都是密林,空氣被鬱結在濃密的樹蔭與腐植層之間發酵,渾濁濕膩,終年不得流通,再加上汗水的浸漬,感染的程度比平時更嚴重。
夏明朗把嘴裡的葉漿吐在一片樹葉上,就著昏暗的天光,消毒了兩個手指拈著藥漿一點點地往陸臻臉上敷。陸臻被迫仰起臉,眨巴著眼睛與夏明朗近在寸許的純黑眼眸對視,不知怎麼的,居然覺得有點緊張。
夏明朗見陸臻眼睛眨個不停,像一隻受驚亂撲騰的小小鳥雀,忍不住笑道:“咬別的地方我也就懶得管了,這小臉上細皮嫩肉的起個包,回頭再落一大坑,挺寒磣的,這小伙子還沒成家呢,別破了相。”
陸臻咬著牙擠出兩個字:“謝了!”
“不謝,你看你也就靠這張臉值點錢討老婆了,可不能殘了!”夏明朗嘿嘿一笑。
陸臻慢慢翻出一個白眼給他,夏明朗也不介意,笑得很是歡樂。敷完藥,夏明朗剪了一塊墨綠色的創口貼幫他粘上,陸臻打開油彩盒子給自己重新上偽裝。
凌晨時分,夜行的動物開始細細簌簌地準備回窩,貓頭鷹呱呱地號叫著,驀然的,夜空中撲下一大團黑色的陰影,那是它們在撲獵食物。陸臻跟在夏明朗身後,無聲無息地穿過灌木叢,所有的腳步聲都隱沒在午夜的蟲鳴與樹枝的風動中,顯示出良好的訓練成果。
從夜視鏡里看到的世界一片幽綠,單調而具體,陸臻在經過村口時發現了兩具屍體,被折斷的頸骨彎曲成詭異的角度,現場沒有半滴血,只有還未散去的體溫在夜視鏡里留下最後一點生命的痕跡,這是守路的哨兵,方進幹掉的。
現在是凌晨兩點,人類睡眠最深的時候,整個村子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南邊一個吊腳樓里還亮著燈,那是守夜人,但是從夜視鏡里看過去,他已經抱著槍靠在牆邊睡著了。
夏明朗在林子的盡頭停下來,壓低身形向陸臻做了一個手勢,然後整個人像壓縮到盡頭的彈簧那樣彈了出去,在草叢中輕盈地飛掠而過。
看他做動作簡直是一種享受,在這樣戰鬥一觸即發的關頭,陸臻還是拿出備份的大腦感慨了一聲。
那邊的夏明朗已經攀上了守夜人的竹樓,軍刀鍍了黑鉻與夜色融為一體,夏明朗順著黑竹牆的紋理刺入,鋒利的刀刃像切開黃油那樣滑了進去,屋子裡傳出一聲短促的悶哼。夏明朗的手腕一沉,刀尖切開了整個右心房與右心室,大團的血瞬間充滿胸腔,連呼痛都呼不出來,守夜人已經死去。
夏明朗在喉震式送話器上輕輕一彈,陸臻給M9擰上消聲器,學著夏明朗的樣子,把步槍背到背上輕盈地掠過草叢。在他身邊,一條條淡色的黑影從樹木的陰影中閃出來,滑行在夜色里。清除的工作很順利,幾乎沒有遇上什麼像樣的抵抗,很多人在睡夢中被擊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