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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朗坐在主席台的邊沿,一條腿屈膝抱在胸前,另一條腿便這麼晃晃蕩盪地垂著,陸戰靴早就被拔了下來,扔在一邊。挾煙的手擱在膝蓋上,偶爾抽一口,裊裊的藍煙模糊在暮色里。
這小子倒算是很能跑,二十多圈了,速度不快,但是很穩定。從一開始的50公里越野吐得暈天黑地,到現在,他的體能上升得很快,是個具有堅韌品格的孩子,夏明朗在心裡打著分。
雖然個性略有浮躁,好在內心博大,即使爭強好勝卻也可以在盛怒中控制自己的情緒,勇於發現並改正錯誤。是個難得的具有懷疑精神卻不偏執自我的人。
我想對你更負責一點,看著那道身影在艱難卻堅定地前進,夏明朗臉上有一絲隱約的笑意。
太聰明的人,容易輕率,因為一切成績都得到得太容易,可惜真實的戰場殘酷而平等,子彈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學歷就繞開路走,用輕率的態度面對生死,越是無畏越會送命。
必死者,可殺;必生者,可虜。注1
我可以靠我的技術殺掉狂言生死的人,用我的勇氣俘虜貪生怕死之輩,只有珍愛生命並鄭重對待的人才能成為真正的勇士。
這是一隻才剛剛起飛的鷹,夏明朗很高興可以在他人生路上幫他加一把勁。
那會是個值得的孩子。
雖然在那個時刻,夏明朗還不知道,他會有多值得。
註:故軍將有五危:必死,可殺也;必生,可虜也;忿速,可侮也;廉潔,可辱也;愛民,可煩也。——《孫子兵法》
第9章
夏明朗自顧自地走了一會神,再抬頭卻驚訝地發現操場上沒人了。
“不會吧!”夏明朗心裡嘀咕著,一邊穿了鞋跳下主席台,繞著操場走了半圈才看到一個髒兮兮的泥猴子正在地上爬。發財跟在他身慢慢踱著步子,好奇而困惑地湊過去嗅嗅他,扭頭向夏明朗“汪、汪……”叫了兩聲。夏明朗頓時笑了起來,跑了兩步跑到他們身邊去。
“報告教官,我沒停!”陸臻聽到背後有腳步聲,馬上分辯道。
“挺會抓語病啊!沒事,爬吧!”夏明朗笑嘻嘻地跟在旁邊走,像溜狗似的,發財顯然誤會了眼前的局勢,心花怒放地蹭著夏明朗的小腿撒嬌,又跳過去扯著陸臻的作訓服試圖讓他爬快一點好跟上自己的腳步。
陸臻大概是真的累得狠了,饒是如此折騰都沒能讓他爬起來跑,又過了一會,夏明朗倒有些不耐煩了,問道:“還有幾圈了?”
“四圈半。”
“哦,”夏明朗伸手看看表,“我說,再快點成嗎?廚師快下班了,別害我吃不上飯呀!”
陸臻咬了咬牙,雙手用力撐地爬起,踉踉蹌蹌地繼續往前。
“跑快點!”夏明朗跟在他背後,時不時地用語言刺激一下,或者找空在屁股上踹一腳,最後那四圈半居然跑得比中間那段還快了些。
陸臻一摸線人就癱了,大字型倒在地上,夏明朗怕他抽筋,不停地在他腿上踢來踢去,罵道:“起來,才跑那麼點路,至於嗎?”
才跑那麼點路?陸臻已經累得沒心思同這惡魔爭論了。
是的,50圈是不算什麼,可是再算上今天這一整天的運動量呢?
夏明朗見他呼吸已經平復得差不多了,便一腳把人踢翻了個身,揪著衣領把他從地上拎起來拖著走:“走吧,陪我去吃飯。”
陸臻無力反抗,只好拼命硬撐,用已經軟得像豆腐似的兩條腿來跟上夏明朗的步伐。發財以狗的直覺一眼看出他們這是要去食堂,心懷大悅,樂顛顛地跟在夏明朗身邊。
發財不是軍犬,沒受過什麼專業的軍事訓練,一直放在操場上散養,是麒麟基地群寵級的生物,所以為狗狡猾個性囂張,吃飯必然上桌子,夏天一準蹭空調。夏明朗還沒落座,它已經輕輕一躍而上,在餐桌上轉了個圈坐下,尾巴搖得嘩嘩的。
於是從上往下,桌上蹲著發財,凳上坐著夏明朗,地上歪著陸臻,沒辦法,太累了,凳子坐不住,還是歪地上舒服點。
基地的伙食一貫很有水準,校官的小灶就更不必說了,夏明朗號稱他累了,湯湯菜菜的點了好幾個,啤酒送過來時他隨手一握,高聲笑道:“陳師傅,不夠冰啊,這溫吞吞的連發財都不要喝啊!對不,發財!”
發財汪汪叫了兩聲。
陳師傅笑罵:“過來換!”
發財歪頭叼起啤酒跳下桌,不一會換了更冰的屁顛屁顛地躥回來。夏明朗接過酒瓶用拇指一推輕鬆撬開瓶蓋,往發財嘴裡灌了幾口。
菜很香,饅頭也很香,啤酒的氣味更是把乾渴這種比飢餓更難熬的折磨也勾了出來。陸臻慢慢蜷曲起身體,閉上眼睛忍耐胃部的抽痛,喃喃自語:這豬狗不如的人生!
夏明朗用一個空碗給發財裝骨頭,還時不時地討價還價之:紅燒肉咸了,你不能吃……嗯,排骨好,排骨燉得酥,乖狗來一塊……
陸臻閉上眼睛卻關不了耳朵,心中咬牙切齒:穩住啊,穩住!我還有一包壓縮餅乾在呢,徐知著這人夠機靈應該會記得給我藏個包子啥的,忍過去,忍過去,別讓這混蛋看笑話,回去吃點東西,睡一覺,老子明天繼續同你磕,我就不信你真能逼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