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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看著人群中笑容滿面朝氣十足永遠無所畏懼的陸臻,徐知著覺得我是不是應該嫉妒他,當然他也很努力,他是真的很能幹,可是為什麼他擁有這麼多?徐知著心想,如果我是陸臻,如果我是陸臻我也能像他那樣瀟灑地活著,我也能不甩夏明朗,逼急了我也能拍桌子把他罵一頓,說老子不幹了!
可惜他不是,他不是陸臻,他沒那麼多的選擇,也就沒有那麼多的放肆。
徐知著看到陸臻樂呵呵地跑過來,順手搭上他的肩,掛在他身上笑得前俯後仰。
其實訓練並沒有比原來輕鬆多少,可大家已經開始習慣並且努力給自己找樂子,潛伏時某人走背運撞上螞蟻窩,對抗中某人被綠彩彈染透了整個帽子……這都能成為笑料讓大家樂很久。徐知著忍不住微笑,轉頭看陸臻陽光明媚的臉,忽然覺得:啊……不會!我嫉妒所有人都不會嫉妒他,因為他是我兄弟!我們說好了要彼此理解相互鼓勵,否則,還要兄弟幹嗎?
本來大家都以為夏明朗會故意做點什麼針對徐知著,可事實上他沒有,就那麼不死不活地吊著,更讓人心中不安。然而有些事對於某些人,那可能就是天生的。徐知著就是個天生的槍手,即使不被看好,他仍然是新隊員中最強的。
轉正後的第一次演習徐知著風頭出盡,方進忍不住拍著他肩膀大聲說好樣的,可是他在慶功會上觀察夏明朗的神色,卻連正眼也沒得到一個,頓時心中黯然。第一次,徐知著開始認真考慮是否應該繼續留下來,畢竟一個不被隊長看好的特種軍人是很難有前途的。
他是個軍人,職業特種軍人,狙擊手……這不是個越老越吃香的行當,他的職業生涯即使不像個女模特那麼分秒必爭,也約等於一名足球運動員。他的巔峰就那麼幾年,夏明朗錯了,不過是欠上上下下一個解釋,然而,那卻是他的一生一世。
徐知著想起前幾天陸臻問他的:如果你是巴蒂斯圖塔你會怎麼辦?你會選擇對一個城市的忠誠還是冠軍杯?
他忽然明白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背後所隱含的,所以如果他是巴蒂斯圖塔注1,他想趁自己還沒有必要對一個城市忠誠的時候就離開它,因為他不想老了老了還要轉會去羅馬,就為了一個意甲冠軍。
徐知著挑了個很輕鬆的時刻與陸臻聊起他的想法,然後不出意外地看到陸臻瞬間沉下臉來摔門而去,他說:我得去跟隊長談談。
徐知著坐在宿舍里等待,心情忐忑而期待。很久很久以後,他回想起當時不由感慨:他果然是了解陸臻的,而陸臻也果然是了解他的,至於夏明朗……居然是了解他們兩個的。
當陸臻硬邦邦地敲門進去的時候,夏明朗已經明智地開始關閉程序,因為那張一本正經的小臉上就寫了四個大字:我有話說!
夏明朗掏了掏耳朵,有點同情它:兄弟,你要受苦了。
“坐!”夏明朗抬了抬下巴。
“為什麼勸徐知著走?”陸臻直挺挺地坐進桌邊的椅子裡。
“他不適合這裡,他想要的太多,麒麟給不起,他不會快樂。” 夏明朗悠閒地往後仰,靠到椅背上。
“他想要的就是你的認可,所以他才不快樂!”陸臻怒目而視,夏明朗漫不經心的腔調激怒了他。
“我的認可??”夏明朗忽然嚴肅起來:“我的認可算個什麼東西?你們為誰打仗為誰拼命?”
陸臻被他問得一愣,怒氣鬱在眼底。
“陸臻,你的忠誠是對著誰的?”夏明朗站起來問道:“我?還是你這身軍裝?”
“當然是國家。”
“很好,我希望你明白,我們是拿著武器的人,我們要有自覺,我們的忠誠不是對某一個人,某一個長官,我們守護的是國家。我不需要你們忠誠於我,我希望你們忠誠於我的信仰,陸臻,我想要的士兵是會在我叛變之後,踏著我的屍體繼續前進的人。”
夏明朗慢慢壓低,撐到椅背,陸臻不自覺往後倒,身體僵硬,背脊摩擦著鐵枝,硌得有些心慌,然而夏明朗氣勢磅礴的逼視令他無從躲藏。
“那當然!”陸臻的眼睛忽然變亮了。
是的,這傢伙奸猾似鬼,狡詐如蛇,雖然他們兩個之間矛盾重重,觀念相左,然而,最終,他們有共同的信仰與使命。
就像是鏡里鏡外的兩個人,一切都是相反的,可是,映出的卻是同一張臉。
“你在這裡煩我,還不如去勸他,人生若只追求一個結果,只在乎贏過所有人,只在乎別人眼裡的成功,只在乎‘我’的認可,那沒意義,反正到最後誰都會死。你摸著良心問自己,如果明天徐知著重傷退役,你覺得他會怎麼樣……”夏明朗退回去,坐到桌子上。
“可是你不應該這樣懷疑他!”陸臻嚴肅的。
“我懷疑他什麼了?”夏明朗又笑了:“建國門慘案?得了,你別亂聯想,我還沒這個意思。陸臻,我們這群人說得不要臉自誇一點,那叫為國盡忠死而後已,這種自豪感很重要,那是你承受一切的根本。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們不是黑社會,我們不靠義氣、人情過日子,我們不像外面那樣計算利益得失。我們的生死與共,從來都不是只靠你我哥倆好來實現的。想過什麼叫戰友嗎?穿著同樣的軍裝,戴著同樣的標誌,那就是戰友了嗎?不,那不夠!我們是戰友,因為我們有同樣的信仰,我們誓死保衛同一個國家同一群人!我們幹的是一項共同的事業,在這裡只有把自己的人生價值融合到這項事業中,你才能真正平靜,而徐知著,他還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