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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視周茹那漸漸變得悲涼的眼:“覺得很荒謬嗎?象我們這樣的人工智慧體,也可以有心?”
周茹靜靜望著他,良久沒有言語。對於在太虛中擁有無限生命的性德來說,曾與容若相處的歲月,或許只是一個剎那。然而,曾有過的快樂幸福,悲喜傷痛,讓那剎那已凝作永恆。而此後的無盡歲月,永恆也不過是剎那吧。
周茹沉默得凝視他,過了很久,才輕輕道:“我這次來,其實只是為了向你示警,請你小心,你幾百年的安逸歲月,已經到頭了。”
性德不言不語,也沒有任何神情變化,只是安靜地等待著。
“當年我曾答應過容若,讓這個太虛世界,永遠按自己的方式運行下去,只要你能控制你的力量,不做出干擾整個太虛世界整體平衡的事,我們就給你自由,不再讓新的玩家來操縱你,奴役你,指揮你。不要讓公司的科學家對你進行分析,這幾年,我一直頂著壓力,努力守住我的諾言。性德,你可知道,你所擁有的感情,你漸漸的人性化給我們公司高層多大的震動,人工智慧體也有可能變成一個獨立的人,有完全自主的思想,不再甘心服從的系統的控制,這對所有的太虛遊戲,對整個遊戲界,對全虛擬系統,甚至全世界的實體機器人都有可能是最大的威脅。人們想要弄清楚你的變化,想要從科學的角度解釋你的變化,然後找出相應的抑制之法來。”周茹有結悲傷地笑笑“我知道你們都不喜歡我,但這幾年,我確實在盡力保護你。”
性德仍然沒有太大的震動:“現在你擋不住了。”
“公司高層發生了一些變動,經歷了一次股市大戰,現在最大的持股人已經不是周家了。我是在公司開董事會時,偷偷溜進來的。等董事會結束,董事長的位置就要換人做,到那時,他們將會怎樣對待你,誰也預測不到。”
周茹的眼中,帶著無奈和悲涼:“他們可能把你的數據提取出來,上百個科研人員一起圍著分析你,你的一切都赤裸裸毫無遮掩地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可能會把你切塊,把你分成無數斷,把你一點點分割凌遲,以期找出可能發生變異的數據流,並做出修改,他們也可能找一個玩家,進入你的世界,讓你不得不依照太虛的規則來服從他,利用玩家試探你的一切情感波動,接受底限,把所有數據加以分析,性德,他們還可能……”
“你不必解釋得這樣清楚,我已經了解怎麼回事了。”性德平靜地截斷他的話。
周茹不能掩飾悲傷地看著他:“為什麼,你還可以這樣鎮定,我真希望,容若不要改變你,在他之前的你,所有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即使自己遭受到了至大的不幸和折磨也不會在意,可是現在,你已經懂得了被羞辱的痛苦,被傷害時的無力和無奈,你已經不可能毫不在意地面對痛苦,為什麼,你還可以這樣平靜。”
“事情已經發生了,就不必再花時間在怨天尤人上。”
周茹苦笑:“那你還能怎麼樣?”
性德的眼神平靜而堅定:“想辦法保護我自己。”
周茹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你怎能保護你自己,對你來說,那些人等同於天神,翻掌間就可以毀滅你的一切,你如何可以保護自己,何況系統最初的設定對你依然有效,只要出現一個玩家,你就必須服從他,無論他對你做什麼,你都沒有反抗的餘地,你如何保護你自己?”
“我答應過容若,珍惜我自己,保護我自己,所以,不管我的敵人多麼強大,我不會不戰而降,只要盡過力了,結局是什麼,也就不再重要了。”性德沒有再看周茹,轉身離開“你也已經盡過力了,所以,你沒有對不起容若,也沒有對不起我,回去吧。”
周茹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性德遠去的身影,良久,才深深一嘆:“對於將要面對一切至大不幸和至深折磨的你來說,也許被系統抹殺掉,從此消失,反而是一種幸運吧,可現在,我連這樣的權力也沒有。”
馬奔如電,呼嘯而馳,楚然在奔馬上,人卻有些走神,可惜還沒有找到蕭性德,就接到家中的急訊,必須趕回去,如此人物,竟然要錯過了。心中悵然之際,楚然不覺悠悠一嘆,嘆息未止,卻見前方道路上, 一襲白衣的人影,翩然出塵,紅塵萬千,遠不及他衣角風華。
楚然一怔,猛然伸手勒馬,卻不及發力,十幾匹馬象被無所的力量所控制,堪堪停在性德身前。
楚然翻身下馬,望著性德,又驚又喜,卻又吶吶不能言。
性德看著他淡淡道:“你在找我,你想與我相交,是嗎?”
楚然象沒了言語的力量一般,只會點頭了。
“我願和你暫時做伴,但我很快會有一場大劫臨身,希望你能救我。”性德平靜地道“我不願隨意利用別人,所以需要和你說明白,你可以拒絕我,這和我曾救你的事,並不相干。”
楚然心中愕然,此人何等風華本領,又到底會有什麼劫難,連他都害怕,但楚然卻連思索都不必,大聲道:“閣下放心,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楚家也不是無名小戶,但有能出力之處,必無不盡力的道理。”
性德淡淡道:“第一,我沒只是幫了你,卻沒救你的命。我受到限制,不能救任何人的命。第二,如果你打算救我助我,那麼,請你記住一件事。我的武功天下無敵,但我並不可怕。”
很奇怪,有人可以用這樣平靜的語氣,自稱自己天下無敵,而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無法生出牴觸心理,仿佛他只要出說出,就一定可信,任何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都變成了理所當然。
“我必須守住三個原則。第一,不可做出影響旁人生死的事,所以,我武功雖高,卻絕不能殺人,也不能把人打成重傷,甚至不可以主動去攻擊別人,只有當別人攻擊我或我保護的人時,我才會出手自衛,但即使是這樣,我也只是擊退別人,而絕不會殺人傷人。第二,當我的主人出現之後,我必須無條件服從他,無論他要我做什麼,我都沒有任何反對的權利。第三,當我主人的命令,與我的第一條原則衝突時,我必須遵守第一條。所以……”性德凝視楚然“在遊戲規則之內,並不是沒有空子可鑽的,當我被辱被傷時,希望你可以對我施以援手,而你也無需顧忌我的武功,不必害怕我的力量。”
他這裡淡淡說來,楚然眼睛越睜越大,嘴巴也不知不覺張大了。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越聽越糊塗?而同樣他身邊的一干下人,個個兩眼發暈,顯然也聽得完全迷糊了。
過了好一陣子,楚然才吶吶道:“我不太明白,我……”
性德微微一皺眉,但又立刻道:“用一個你可以理解的方式說吧,我的武功非常高強,但是受到某種諾言,規則的限制,不能隨意施展我的武功,只可以自保,而且,就算是自保也不能殺人。同時,我還受到另一種諾言的牽制,當符合某種特徵的人出現時,他就是我的主人,可以決定我的一切,對我做出任何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我知道,我將來出現的主人,對我並不抱善意,極可能,利用他的身份,來肆意傷害我。所以,我需要有人在我受辱受害時,出手相助。”
這樣一番解釋,楚然總算明白了一點。雖然仍覺得不可思議,但事情也說得過去了。
江湖傳言,有很多類似的故事,什麼什麼神秘高手,武功天下無敵,卻必須自困在某個山上,或自囚在某個地方,或把自己流放,或不能殺人,或必許做什麼這個那個古怪的事,總之,受到各種各樣的束縛。也有同樣神秘的人甚至整個組織,只要見到一個手持什麼什麼令符的人,就一定奉其為主,聽其號令,忠心不二。
雖然,楚然簡直不能想像,象性德這樣的風儀氣度,竟然也要奉某人為主,口口聲聲,稱某人主人,更不能想像,被他當作主人的人,竟可以狠下心,肆意傷害他。
性德對他臉上神色的變幻卻是視而不見,只淡淡道:“雖然知道希望不大,但我已經不再願意束手接受一切加諸於我的命運,所以,想要試著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反抗一下。因此,在我處於困境時,請你救我。”
從來沒有人,可以這樣平淡地述說自己的災厄,從來沒有人,在向人求救時,可以用這樣平淡從容,沒有任何起伏的語調。
但是看到這等神仙人物,竟然向自己求救。楚然只覺一股熱流直往上沖,想也不想,就大喝一聲:“你放心,除非我楚家灰飛煙滅,否則我絕不任人傷害你。”
對於他的熱血激揚,慷慨激昂,性德只是淡淡得道:“如此,我們可以同行做伴一段時間了。”
“張兄,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