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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德眼中閃出異樣光彩,似有三千弱水盈盈流轉,在那絕世的美瞳中聚攏,復又散去,然後緩緩閉了目,輕聲道:“白痴。”

    挨了痛還要被罵,封遂倒也不在意,只一心一意的捧了自己的手,憤憤道:“真的好痛……我只知道逼著你不讓你死,現在知道你到底在吃著怎樣的苦。做人還真是麻煩,好端端的痛個什麼勁,別人給你一刀,已經是傷害了,自己還要不放過自己……”

    白痴……

    性德無力的垂目,他現在痛得三魂六魄(如果有的話)都在天上飛,這小子讓他安靜一點會死哦……“你比不得我,先回去上藥吧,傷這麼重,不要出事。”罵歸罵,關懷的態度還是要做,否則這小子怎會乖乖放他清靜。

    “可是……”封遂撕了一片衣襟糙糙的裹了手,大約也是痛得撐不住了,臉色白得透青,只有下唇咬得一片鮮紅:“可是,好容易蘇大哥引開了侍衛我好來看看你,其實法子倒是想出來了,就是不敢試,怕一下搞砸了就再也看不到你。”

    性德原就沒有指望過封遂有辦法可以解他於水火,聽他怎麼說也都沒往心裡去,只是溫言勸道:“你再不走,等血流盡死了,還是一樣見不到我。

    封遂戀戀不捨,又生怕弄痛了性德一身的傷,只伸手虛虛抱了抱他,輕聲道:“不要怕。”

    性德微笑,他讓他不要怕,竟真的就不覺得怕了,從不知道語言會有如此神奇而不合邏輯的力量,他的主控程序大約已經錯亂的不成樣子了。他真是幸運的,無論如何他都這樣相信,當年容若引著他張開眼,看到五色斑斕的世界,現在又從封遂如斯溫柔的笑意里看到光亮。如果沒有這兩個人,人生該如何昏黃黯淡,雖然不會有痛,但也不知歡樂。

    封遂倒著退了幾步,一咬牙,轉身離去。

    性德看他的身影在門角消失,身上撕裂的痛感又復席捲上來,只得無奈的一笑,想不到這小子居然還有鎮痛的作用,早知道就不催著他快走了。

    遠遠的,一聲痛呼,穿過層層阻隔的宮牆,穿過被痛感撕碎的神志透心而過,性德霍然開目,眼中一片幽黑,如來自地獄寒泉冥水中的冰。

    他的靈性一向都超出於凡人的想像,即使現在心志因為長期的折磨而受到損傷,周遭發生的一切事件也仍在他的感應中,而人們總是會對危險與傷害來得更加敏感一些。

    身上的鎖鏈原本就是擺擺樣子的,隨便一抖也就開了。

    趙千江正押著封遂往刑房走,剎時間天地盡變,萬物都靜了下來,指尖傳來針刺一般的寒意。

    “放開他!”即使形容憔悴,然而只要他願意,他仍是這方天地的神,只要輕輕的一句話,就可以凍住所有的反抗的意願。

    “擋,擋住他……”趙千江驚恐的看到一干侍衛還未動手便如流水一般潰敗,忙聲色俱厲的大喝,總算是有兩個人被吼的回了點神,略提了提劍,踏前一步……性德沒有動手,他甚至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那兩名侍衛已經被劍氣撕開,新鮮的血液飛濺到高高的穹頂上,然後紛落如雨,痛苦的哀號不絕於耳,兵敗如山倒,只是在這個人面前,哪有什麼勝,哪有什麼負?這當口無論趙千江怎樣咆哮也喝不住身邊的侍衛,心碎神折,他們連心神都已經失了,誰還聽得懂什麼威脅。

    “你,你,你不要過來……”趙千江臉色發青,眼睛裡滿是狂亂的光,仗劍橫在封遂頸間。

    第13章

    “你放開他。”

    “我不放!你有種連我也殺了。”趙千江雙目充血,他大約是已經瘋了,所以有瘋子的無畏,劍尖無意識的亂抖,將封遂的脖頸劃出細長的傷痕,鮮血長流。

    “我讓你放開他!”性德的目光凝聚,融成萬載玄冰的黑,這世間最美的瞳,折she出世間最深的肅殺與森冷。

    “不要!”封遂顧不及白刃在喉,急得大喊:“你不能動手傷他的,你一傷他,自己就化為飛灰了。”

    趙千江與性德對峙多時,從來都是面對無力著手的空洞與漠然,這是個全不在乎的人,沒有牽掛沒有缺點,於是便不可戰勝。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性德的眼裡興起波瀾,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想要毀了這個人,這是性德唯一的缺點,他唯一的勝算。

    趙千江一動念,性德便發覺了,但是怎麼辦?要怎麼辦?他一動手,可能劍氣還未到趙千江身上,自己就已經煙消雲散了,然後封遂還是要死;可是若不動手,怎麼可以眼睜睜看著封遂死在他面前,這決不可以,他不容許……只需要千分之一秒的時間,性德就可以制定驗證出一個方案,可是這念頭在他心中千迴百轉,“嗒”的一聲,世事不過往前走了一秒,只在這一秒鐘,趙千江劍尖倒轉刺入封遂的左胸,用一個瘋子最大的力量將他牢牢定在繪朱描金的粗大廊柱上。

    “你……”性德一身凜冽的劍氣在剎時歸於沉寂,他張了張口,終究沒能再多說出一個字,又茫然的閉上了。往事如激浪洶湧而來,他早已看慣了生老病死離合悲歡,卻是在這一剎那才真正明白了什麼叫死亡,這是多麼殘酷多麼絕決的一件事,而生命如斯脆弱。

    你珍視的所在,你捧為珍寶就算天地盡毀也不願他有一點點損傷的人,在別人眼中也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傷害的,他其實也會這般輕易的死掉,只因為一秒鐘的猶豫,一切就成為定局,不可回頭。

    性德一步一步往前走,趙千江一擊得手待要得意的狂笑,卻只覺一道劍氣撲面而來,胸骨盡碎口中鮮血狂噴:“你竟敢殺我……”他似不相信這個事實,眼睛尚不及閉上,已然氣絕。

    性德並不是故意要殺他,他不過是隨手掃去攔在他身前的礙眼物件,趙千江是誰?他早已不記得。

    他的眼睛裡只看得到一個人,一寸寸一分分的移動,他要將他的每一點一滴都看盡,記在眼裡,收在心裡。

    他穿淡青色的長衫,裡面襯了牙白的深衣,他的手指乾淨修長,左手上裹的衣襟已經被鮮血染透。一柄鑲金嵌寶的短劍沒在他的胸口,鮮紅的血一層一層的滲出來,襯著淡青的底子似一朵明艷的花。他頭上結著墨綠色的髮帶,雖有些亂了,而還未散,有幾縷長發從額角跌出來,流散在風裡。他有柔和的長眉,眼底總帶著清寧的神氣。

    他不是美人,卻可令美人心折。

    你,竟死了?

    性德怔忡著,仿佛還不能明白過來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那個在蹲在他面前,對他說“你跪著真好看”的孩子;那個將一滴眼淚落進他的眼底,輕聲在他耳邊說“性德,你寂寞麼”的少年;那個笑起來會發光,臉色慘白卻還要強撐著告訴他 “不要怕”的男子。

    他似看過了他的一生,然後剛剛明白他有多重要,他卻,死了?

    死亡是真實,擊破所有的虛妄與詭計,將溫暖與美麗歸於塵土,這是性德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力量,完全不同於容若的死亡,他在這個地方死了,還會在另一個地方醒過來,繼續生活。

    封遂死了,就是徹底的消失了。

    性德的眼角流下一滴淚。

    宏大的趙王府無聲崩倒,煙塵散盡後只餘一片斷瓦殘椽。

    一幫子工作人員守在監視器前,渾然沒有想到情節會進展的這樣快,一時都怔住了。身後傳來趙空羽的呻吟,總有比較狗腿的先醒過神來,急匆匆趕去招呼。

    “他媽的,趕快送我回去!”趙空羽大吼。

    “趙先生,你現在精神形態很不穩定,還是先休息一下比較好。”

    “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來管我的事?”

    “但是,趙先生……”

    “你給我滾開。”

    “趙空羽……你竟敢……啊……”

    只聽得一聲負痛的慘呼,眾人大驚回頭,卻看到趙空羽披了一身的血走近,他倒是全然沒有在意昔日同僚眼中極度的驚恐,在控制台上輸入一段命令,厲聲喝道:“還愣住幹什麼?送我進去!”

    眾人皆是怔怔,忽然有一人尖聲大叫起來。

    趙空羽大怒,喝道:“吵什麼吵?反了麼?”

    這種時候誰還會聽他的呼喝,逃命才是頭等大事,一幫人逃出門外,將他反鎖在機房裡,同時按下警報器,剎時鈴聲大作,第088223號幻真系統亦被硬制存檔停機。

    這是第一起由於太虛幻境而引起的殺人事件,偏偏被告的還是幻境的高層,事情便更加微妙。不過鑑於幻境集團強大的政治影響力,整個案件從調查到審判都十分的秘密,不光是媒體打探無門,就連旁聽人員也是經過層層篩選,並且簽定了強制性的保密協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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