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頁
——
恢復正色,上了電梯,往辦公室走。
走廊里,迎面撞上一個平日還算熟悉的人事部小主管,她穿著白色修身吊帶,黑色闊腿褲,休閒得與寫字樓里的正裝人士都隔絕開來,還抱著一隻紙箱子,神色木然,似有些失魂落魄。
見到原萊,她立即端上鑲鑽剪子一般專業鋒利的微笑,與她打招呼。
原萊也道了聲:“簡總好。”
“別了,以後就是簡柔,”女人還是笑著:“今晚一塊吃個飯吧,你們部門好幾個都來呢,就當告別餐了,畢竟以前都一起吃過飯的。”
原萊一愣:“辭職了?”
“是啊,想去別的地方發展。”
“挺好的。”
女人愣了愣,抿唇一笑:“嗯!那晚上見?就附近那個我們加班去擼串的店。”
“好。”
原萊回到辦公室,剛放下包,王芝嬌就問:“碰上簡柔了?”
“她要走了啊?”
“對啊。”王芝嬌拿起手邊的小圓鏡照了照:“就說前兩天怎麼沒來上班,原來是辭職了。”
“晚上你們去嗎?”莊繪從對面探出半個頭,一雙眼。
“當然去了,”兩個同事異口同聲答,其中一個說:“我是柔姐招進來的,也算我的伯樂了。”
原萊坐回椅子上,不由想起了剛剛在走廊里碰見的簡柔,其實她今天狀態是肉眼可見的不好,面色蒼白,妝也遠不如之前精緻,眼下暗沉可見睡眠不足。
可原萊還是羨艷,她才三十出頭,就已經混出了名堂,有個青梅竹馬的注會未婚夫,在金陵市區買了房,自己本人也雷厲風行,人又逢源得很,公司不少人都喜歡她,領導器重,前途無量。
結果說放棄就放棄了,即便搬上箱子,摘掉工作牌,在公司叫飯局照樣一呼百應,酷得要命。
原萊的這種羨艷,在晚上再遇簡柔後,變得更加明顯了。
女人剪掉了一頭齊腰鬈髮,換了簡單清亮的bobo頭,她妝容精細,穿著黑色露背裙,一點不像要辭職的人,而是一場生日派對的主角,閃閃發光,羅馬假日為她開場。
好幾桌人,有男有女,她直呼隨便點,原萊和外貿部幾個女同事坐到一起,只聞得到,簡柔走過時,那一股子在滿屋子油膩鮮辣味里都能清晰辨認出來的,藍色橘彩星光香。
原萊喝了點淡啤,靜靜吃著串子,順便在桌肚裡偷偷回兩條小男孩兒的微信。
聚餐進行到大半,就見簡柔拿著啤酒瓶在各桌流連,就沒停過,她放肆地笑著,是平日裡少見的張揚。
“她這么喝吃得消嗎?”抿著椰子汁的莊繪小心發問。
王芝嬌呵了口氣:“讓她喝吧,難得,大醉一場也不錯。”
一頓飯,和簡柔碰了幾杯,說些前程似錦的客氣祝福話,也就平平淡淡吃完了。
原萊把挎包拉上,剛要起身,哐當,那邊突然傳來摔酒瓶的巨響。
幾個一塊站起來的女同事都嚇一跳,紛紛朝那邊打望,三倆男同事已經吼出聲,大步流星過去。
原萊心也是一驚,見王芝嬌已經衝過去,她也跟著離席,往那走近兩步。
下一秒,原萊雞皮疙瘩頓起。
眼前是怵目驚心的一幕。
簡柔跌坐在地上,身邊全是碎玻璃,她臉頰血紅,一直蔓延到脖頸耳後。
臉上全是淚痕,花掉的妝讓她看起來有說不出的扭曲、落魄和絕望。她失態到極點,和飯局剛開時分判若兩人,那個明艷到無可挑剔的女人,仿佛只是個幻象。
力氣稍大的男同事把她撈抱起來,爛醉的女人,還死死用後腳跟蹬地,似乎一點不想離開這裡,她纖細的雙臂在半空胡亂揮舞,像在死命撈著什麼,可那兒,沒有任何實體,終是徒勞空一場。
王芝嬌和簡柔關係不錯,她直接走進人圈,氣得質問她:“你圖什麼啊!圖什麼啊。”
她拉拽住簡柔手臂,氣得眼圈紅:“你還要為他死啊?!”
原萊這才注意到,簡柔手腕內側,有一道鮮紅的小傷痕,或許就是剛用玻璃碎渣劃開的。
“……我是真的不想活了啊!”簡柔涕淚橫流,聲嘶力竭,呃呃地抽噎著,根本喘不過氣,斷斷續續地說話:“我真的……活不下去……”
王芝嬌於心不忍,“我送她,”她看向一邊男同事,吩咐著:“你們幫我把她弄上車,跟老闆要幾個塑膠袋,防止……”
……
散場後,大家感慨萬千。
原萊不明前因,跟著同事們,一道出了餐館。
於姍佳和莊繪走在她身邊,她聽見莊繪憂慮地問:“簡總到底出什麼事了啊。”
於姍佳一怔:“你們還不知道?”
莊繪搖頭:“是啊。”
於姍佳嘶了口氣:“她是可憐又活該,去年海大校招,認識了一個男大學生,被人家騙錢騙感情,還為了那小男孩子悔婚,連婚都不結了,結果呢,男孩子轉臉就說分手,本來多好啊,生活安安定定,工作順順利利的,把自己搞成現在這副鬼樣子,金陵都待不下去了,你說她圖啥啊。”
她一席話畢,路邊有輛卡車突地急剎,摩擦刺耳——
原萊也遽然一愣,腦袋霎時轟隆震盪,如同被那車猛撞了一樣。
第45章 第四十五局匹配
今年長三角的夏, 氣溫是出人意料的高。到了夜裡, 整個世界還像密閉的磚窯,熱得人呼吸都困難。
徐星河卻心明如水, 他一個人坐在陽台上, 吃掉了一根冰棍。屋內傳來舒靈嘰嘰哇哇的直播聲音,聽不太真切。
把竹籤子丟進垃圾桶, 徐星河按開手機, 屏幕還停在徒弟和他說,同事聚餐,最遲九點半就回去啦, 那會就方便和他聊天了。
遠方霓虹閃爍,夜幕被映成極淡的粉金色。
已經十點了, 徐星河想給她打電話。微信里乾巴巴的方塊字, 已經不能滿足他,他想聽見真切的語氣,她的聲音, 笑或嗔,都可以。
告白前,他還擔心原萊不會再搭理他,莽莽撞撞的毛頭小子, 意氣用事,不留餘地。
好在,她還願意和他說話。甚至,也有可能, 變成他的女朋友。
快點答應啊。
可他又不敢表現的太著急。
催得太緊,適得其反了怎麼辦?他可擔不起,慢慢來,畢竟他還能再活起碼六十年。
而且他都想好了,一旦原萊應允,他第二天一大早就會理直氣壯,也順理成章地去找她,送她上班,請她吃飯,周末帶她出去玩。
她想去哪,他就陪到哪。反正他還在假期,他的時間隨便她支配。
他心裡的風暴已經持續好多天,怎麼按捺,都難平息。
等到十點,忍了又忍,憋了又憋的徐星河,給原萊發消息:回家了?
靠在欄杆旁,一輛接一輛的車,從路面流過,有的飛馳而過,有的慢悠悠,還有載著音樂的,一路朝西。
徐星河感覺自己等了很久,可他再低頭,聊天框裡仍沒有任何回應。
她在忙,聚餐盡興所以延遲了,路上堵車,來不及看手機。
徐星河為自己為原萊找了一千個理由,可情緒還是伴著周圍熱浪,逐漸浮躁起來,他在露天陽台待不下去了,轉身回了房內。
力道稍重地帶上門,他旋即撥通原萊電話。
耳畔,唱完了一整首外文曲子。
冰涼機械的系統女聲緊跟其後,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人呢?
心驀地空了一塊,錯亂感乘虛而入,成堆鑽進去。
徒弟從來沒這麼長時間,不回他的消息。
徐星河又點開微信,問了句:你人呢,還在吃?喝多了走不動路我去接你。
這時,對面終於來了消息,徐星河心頭一亮,看到她說:回來了,喝得有點多,頭疼想睡覺,你也早點休息。
所有的疑慮不定,終於沉澱平息,徐星河踏實了,泄了口氣,坐回床邊,乖乖回:好,你早點睡覺,晚安,好夢。
——
哪能早點睡,
哪有什麼晚安和好夢。
原萊九點半就到了家,恍惚失神地,在牆角的懶人沙發里,坐了好半天。
一開始沒念著什麼,呆了會,她按開微信,從頭開始,翻看她和徐星河的聊天記錄。
記憶如倒放的錄像帶,在她腦中流轉不息。
“你好,我是你找的代練,我登不上你的號,麻煩你再確認一下帳號密碼。”
他第一次和她說話,嗓音驚為天人。
“你看,王者峽谷還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