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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逸宸之所以對陳落有印象,是因為他們之間有過一次交集。盛夏的某個夜晚, 晚自習結束後景逸宸準備回家,他卻在校門口遇見蹲坐在街邊的陳落。
可能跟家庭教育有關,景逸宸本性隨和善良,看見一個瘦弱的男孩這麼晚了還沒回家,不免有些擔心。
他記得陳落的那雙眼睛,小小年紀就盛滿了陰鬱,直勾勾盯著人看,模樣非常瘮人,換成心理素質差的同齡人估計會被嚇得轉頭就跑。
景逸宸不是一般人,他不怕,不僅沒跑,還好心地問陳落需不需要幫忙,告訴對方他的父母是醫生。
陳落當時問他,你能看見我?
景逸宸說能。
然後陳落就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只是笑不達眼底:「我認識你,你是衍哥的同班同學,你最好不要接近他,否則我會殺了你。」
一個有嚴重戀兄情節的弟弟。
這是景逸宸當時的想法,因為他並不知道周衍和陳落沒有血緣關係,他還發現陳落的精神狀態有點不正常,那天晚上回家後,他便把這件事告訴了父親。
等他再想替父親約見陳落時,被對方的班主任告知陳落已轉學,去往Y國接受更好的教育。
自此,他們再也沒見過。
思緒回歸到現在。景逸宸扶了一下眼鏡,視線停留在陳落已經褪去青澀變的眉宇間,淡聲開口:「陳落,你來找我,只是為了敘舊嗎?」
「當然不是,」陳落攤開手,一臉笑意,「我是來治病的。」
「我說過,你的科塔爾綜合症已經康復,」景逸宸臉上刻著「專業」兩個大字,神色嚴肅正經,「陳落,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心理壓力,要學會釋放情緒。」
聞言,陳落嘴邊的笑容收斂些許:「景醫生,怎麼釋放,你教教我?」
景逸宸一本正經:「我建議你找一個空氣好,風景好,空曠無人的地方大聲吶喊,釋放多年壓在心底的恐懼和怨氣,我覺得隔壁燕山就不錯,登山頂只需要一個小時。」
「哈哈哈哈!」陳落突然大笑起來,邊拍手邊笑,笑得眼淚都要從眼角流了下來,「你說我有怨氣,還有恐懼?哈哈哈景醫生你也太搞笑了,你是從哪裡看出來我有怨氣的。」
「你的恐懼和怨氣,來源於你的母親。」景逸宸直言不諱,胳膊一伸拿起放在旁邊的資料,翻開兩頁,表情認真又專注,「陳落,你的心結是你的母親,如果條件允許,你儘量嘗試和她見面。」
在他說到「母親」兩個字時,陳落臉色驟變,原本白潤帶笑的面容,漸漸被沉重的灰黑取代,語氣無溫度:「她已經死了。」
景逸宸斂下眼眸:「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係,」陳落收攏眼中的陰鬱,一秒變笑臉,平淡的語氣就像是再說一件無關痛癢的事,「可能是受不了精神病院的折磨,她是上吊自殺的,據說屍體在走廊掛了一夜,第二天都發臭了。」
景逸宸見慣了生離死別,很是淡定地問:「當你得知她離世的消息,你是覺得解脫了,還是會覺得傷心更多一點?」
「她離世的時候...」陳落悠悠地說出這句話,然後轉頭去看旁邊的空位。在他眼裡,那裡沒有空著,而是坐著一個身穿紅裙一臉艷麗濃妝的女人,眼神空洞無神,正直勾勾地看著他。
他笑了起來,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景逸宸:「我不會傷心,她雖然離開了這個世界,但是她來到了我的身邊。」
景逸宸瞥一眼他旁邊的空位,不苟言笑:「陳落,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在你的身邊。」
陳落回憶了下:「我接到她自殺消息的第二天,那天早上天還沒亮,她就站在我的床邊,穿了一件她上班時總穿的紅裙子,用那種怨毒的眼神看著我。」
景逸宸靜靜地聽著,心裡大概有了了解。他立刻否定了陳落的說法:「是幻覺。」
陳落挪動眼神,又看向旁邊的女人,笑意褪去了不少,眼底翻滾著濃烈的情緒,有厭惡,有憎恨,還有景逸宸口中所說的恐懼,「我也知道是幻覺,可她就在我身邊,有時候還會跟我說話,我都這麼大了,她還要逼著我去牆角罰站。」
「陳落,你聽我說,」景逸宸抬高了些音量,試圖喚回對方的注意力,「從現在開始,你可以無視她的存在,不要跟她講話,你要不斷提醒自己,她是虛幻的,她已經去世了。」
陳落對著空氣勾起一抹冷笑,慢吞吞地收回視線,說:「景醫生說的對,我應該無視她,不要管她了,我們繼續聊天。」
「我很好奇,景醫生和我哥的關係,」陳落話鋒一轉,突然拐到別處去,「你們是朋友嗎,還是醫患關係,或者是.......其他方面的?」
景逸宸一臉從容:「我們是同學關係。」
「哦。」陳落笑著低下頭,盯著腳面若有所思,「這個回答無懈可擊。」
聊到這裡,景逸宸陡然站起身,邁著步子走向辦公桌,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裝的兩盒藥。
他遞給陳落,叮囑道:「這是精神心理科專家根據你現在的情況為你開的藥,兩個療程,堅持用藥,你的幻聽幻覺會逐漸消失,吃完以後再來找我。」
陳落抬手晃了晃藥袋,笑說:「行,我知道了,謝謝你景醫生。」
景逸宸:「不客氣。」